從受傷到牧養受傷的人

徐玉瓊

我所服事的「方舟之家」，成立於1996年，是以殘障人士為主要服事對象。是香港突破青年中心與宣道會沙田堂合作成立的教會事工。我在這裡服事已有八年多了。在此之前，我從沒有服事傷殘人士的經驗和訓練，故起初對這個弱勢群體一無所知。能在當中服事，全是神的揀選和恩典。

聆聽傷羊聲音

在多年的服事中，我深深體會到人生最痛苦的，就是有口難言。

傷殘人士因身上的殘障，導致說話有困難，無法把內心的感受與情感用言語表達；有時即使表達了，也沒有人能聽得明白，連家人也不明白，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需要。我過往十多年牧養的均是健全人士，卻從沒有像現在牧養這些傷羊那麼觸動我心，因此，我常叮嚀自己要細心去「聆聽」他們的說話。

回想初到「方舟之家」服事時，因未能聽得懂這些傷羊的聲音，以致在牧養他們時，無法知曉他們的需要，也無法與他們溝通，常有挫敗感！幸而我常記起耶穌的話：「我是好牧人，我認識我的羊，我的羊也認識我；正如父認識我，我也認識父一樣，並且我為羊捨命。我另外有羊，不是這圈裡的，我必須領他們來，他們也要聽我的聲音，並且要合成一群，歸一個牧人了。」（約十14至16）於是，我在沮喪中祈禱求神幫助我聽得懂傷羊的說話。經過多年的相處，我開始聽到他們的聲音了。這是神的幫助。但我至今仍偶爾會有聽不明白的時候。因他們每個人的音域和表達方式都不同，更何況有些傷羊只能靠眨眼或手勢與人溝通！故仍需要努力學習。老實說，要跟一些可以說話而無法說得清楚的傷殘人士溝通，至少要經過一年以上的相處才能完全掌握。所以，我在教會內常成為他們的傳譯。

一位講員說得真好，他說：「『方舟之家』有很多天使的言語，是凡間聽不明白的。」

不愉快童年

今天我能與「方舟之家」的傷羊溝通，了解他們的感受，相信除了這是神的恩典，也因為我曾是個傷痕纍纍的人，自小在極不愉快的環境中長大！

我有五妹一弟，父母皆草根階層，不懂為人父母之道，加上父母常嘈吵，母親更動輒離家出走，作為長女的我便常要盛載父母婚姻不愉快的壓力，日子過得很辛苦。故我小小年紀便變得很傷感、自憐，曾想自殺。幸好，我讀的是一間基督教小學，在那裡我認識了主耶穌，才懂得生命之可貴。

小學畢業後，因家貧，我在工廠做了幾年童工，到19歲時才到夜校讀中一。我也在19歲那年受洗歸入教會。讀夜校時，英文程度不好，白天返工，晚上上學，回家後又沒安靜地方讓我做功課及溫習，致考試除中文一科合格外，其餘全軍覆沒！因此，非常自卑，從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能當傳道人。

決志奉獻

1976 年，第一屆華福會在香港九龍城浸信會舉行，我受感動而決志將自己獻給神使用。負責陪談的，是一位慈祥老牧師，我流著淚告訴他我的學歷，仍在夜校讀中三，自覺不配服事主；在家又是第一個信主的人，父母必定不支持我讀神學⋯⋯如此多限制，根本沒有可能作傳道人！那位牧師安慰我說：「徐姊妹，不用驚怕。如果你真心奉獻，且又是神親自揀選的，妳剛才所說的一切困難，神全都會為妳解決，妳盡上自己的本份就是了。」

於是，我盡本份的完成中學課程，畢業後，便立刻辭掉日間在幼兒中心的工作，報讀神學院。母親因而用粗言穢語，咒罵恫嚇，甚至威脅著要燒毀教會，又說要叫人暗殺牧師，且禁止弟妹去教會⋯⋯。在種種威嚇中，那老牧師的話激勵著我，於是我對神說：「神呀，如果袮呼召我，請袮在我母親身上做工作。」另一方面，媽媽也偶爾會施軟功，不斷流淚哀求我別進神學院。因為她分不清基督教與天主教，以為我進神學院唸書就是要去做修女。當年我24歲，她鼓勵我結婚，以為如此就可阻止我進神學院。只是，困難愈多，神恩更多。最後，神果真為我排除萬難，母親終於答應讓我進神學院，校方也接受我這個學歷不足的人作試讀生。

當時，我剛和男朋友開始交往，我告訴他我要唸神學，他很支持。一年後，我想專心受訓，且想及將來事奉的路未必與弟兄一致，為免拖下去，便與他分手。自此專心讀神學。

神學院畢業後，我到宣道會沙田堂事奉六年後，安息一年，之後協助教會開荒植堂。再六年，又是安息年。安息一年後返港，知道「方舟之家」開始的一年遇到困難，需要尋覓一位有牧會及開荒經驗的牧者負責。蔡元雲醫生夫婦來看我時說，他們為「方舟之家」的事工祈禱多時，每次禱告都出現我，並說他們也曾與我所屬的宣道會沙田堂傳道同工和執事談及這事，希望我能加入「方舟之家」負責牧會工作。

我在祈禱等候神時，也很清楚看見神要我去服事一些身體和心靈有傷殘的人。在確知神給我的感召後，我就毅然踏上這事奉路。服事至今已八年多了。

神在傷羊身上行奇事

神揀選了我，藉著我過往坎坷的歲月去磨煉我、陶造我，現在回想起來，都有神的心意。

自己童年的不愉快，使我受到很多傷害，致心中常忿忿不平。父親酗酒好賭，每當醉酒或輸錢，總和母親嘈吵及罵子女，令我十分恨他！家裡又沒一個可發洩情緒的空間，很痛苦！久而久之，我的脾氣愈來愈大，常以罵弟妹來出氣。

當時在工廠做童工，也常被工友欺負，十七、八歲時曾自殺，卻沒死。那麼一個不堪的生命，今天竟在神恩典下，被改造成一個很不一樣的人。我本是個心靈受傷殘的人，深願現在的我也能成為別人的祝福！

那時，我很憎恨自己是家中的長女，曾向神發脾氣說：「我寧願是個孤兒，也不要我這對父母！」父母對我實在有太多負面的影響，衝擊著我的人生，以致我對男人有憎恨、有恐懼，對婚姻有逃避心理。很多人都說我是「女強人」，其實我是極度脆弱，很渴望得到愛，但又很怕被愛⋯⋯這些情況神都一一醫治了我。祂擺放不同天使在我身旁，在不同的時間給我不同的祝福，為我帶來新生命。現在活著的，已不再是昔日的我了！

我曾是一隻傷羊的經歷，使我今天能了解傷羊的痛苦。在聽他們訴說自身坎坷的經歷時，我會感同身受的與他們一起流淚。以前我哭是自憐，現在哭是因對人的憐恤、是對神的感動。我為此感謝神，祂藉救贖恩典，把我的生命全然改造。

神恩典在我家彰顯

神除了拯救、改變我外，祂也施恩予我家。今天，我的弟妹都已信主；爸爸媽媽在晚年也信了主，且還是我替他們洗禮的！他們先後在2003年和2004年安返天家了。

主耶穌在我和我家人身上的恩典實在浩大！我怎樣報答祂的厚恩呢？求神用我餘生好好事奉祂，愛護及服事那群身心靈有創傷的人，引他們到大牧者耶穌的大愛裡。

（馮文娜採訪、余黃國凱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