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視鏡看人生體驗—訪游宏湘牧師（二）

採訪：邱清萍

我於1月27日再度到游牧師府上，接續上次未完的訪談。他說前一晚睡得很好，早上的精神也比較利落。我請他從「誠信」（integrity）、「人際關係」（relationship）及「家庭」（family）三方面分享他個人的體驗，據我與他40載共事的觀察，這三方面似乎是他人生的核心價值及事奉的重點，他也同意，我相信這也是他遺愛人間的美好禮物（legacy）。

游牧師：「有一次與一位中信董事談話，他也指出我很重視『誠信』，我想『誠信』與『關係』及『家庭』是息息相關的。我未信主已經很認同以賽亞書五十五章8至9節所說的，神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神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豈不是嗎？神若真是神，肯定與我們不一樣，肯定遠超過我們。信神而不降服於神，邏輯上是有問題的。摩西蒙神呼召時，自感不配勝任神的託付，就對神說：『我是甚麼人，竟能去見法老，領以色列人出埃及呢？』神的回答指出：你是誰不重要，或不相干（irrelevant），最重要的是我是誰；我是自有永有的神，是你先祖的神（與你有關係的神），只要我與你同在，你還怕甚麼？

「為何誠信及關係這麼重要？耶穌說祂是為羊捨命的好牧人，若沒有這個關係，豺狼來的時候，祂大可以像雇工一樣，為了自保逃之夭夭。牧人視羊為寶為貴，就因為這個關係，甚至可以為羊捨命。聖經很強調神與人的個人關係，而我自己也因童年缺乏父愛，在這方面感受特別深。中國人強調仁義，『仁』是在二人關係中才能發生，若我眼中只有自己一個人，我說對就對，要做就做，還有甚麼仁義道德可言？

「誠信對傳道人特別重要，我既然承認自己是基督徒或傳道人，顧名思義是跟隨和追求像主耶穌的人，若我們行事為人名不符實，難怪會被人指責為『假冒偽善』。我曾在一夏令會中與已故的周主培牧師同室，他問我傳道人最重要的資格是甚麼？我說是神的呼召。我常想，比傳道人聰明、有本事的大有人在，一個人蒙召傳道，是神為祂自己的榮耀特別分別出來的，我們就要不負所望，活得像個傳道人。」

但有些傳道人覺得自己最重要的職責是把神所交託的工作做好，於是拼命工作。他們認為只要工作做好，有時越了界線也是不得已的事，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

「在神眼中，我們的為人是最重要的工作。作為傳道人，最重要的工作也是幫助人經歷生命的改變，而這些都能在我們與神、與人的關係中體驗出來。若傳道人的誠信有問題，與神與人的關係就會出問題，事奉就失去了意義。當然這不表示傳道人走錯了路就沒有回轉的餘地，只要我們真誠悔改，神赦罪的恩典夠我們一生使用；但要知道，在人之間重新建立誠信是很費時和費力的事。」

誠信是為人的根基，若毀壞了，在上面越努力興建其實越危險。外表看不出，但遲早樓塌人毀。

「容易出事的人多數是有本事的人，成功使人自我陶醉，誤以為自己是另類的人，而失去警醒的心。」

之前你說過「不幸許多人的事奉都是為了自己」，使我想起「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句話。有些爬得高位的人在過程中踩踏傷害了不知多少人，他的成功是以犧牲別人來換取的。會不會很多領袖的事奉是用別人來成全自己，而不是自己去成全別人？這與誠信及關係是否也有關連？

「我們很容易把個人野心與神的旨意混淆了，人的動機是很混雜的，我相信一般傳道人都誠心愛主愛人，但人很難勝過『自我中心』的試探。例如以數字來堆砌個人的成功故事，結果為了達標而不擇手段。重要的是要有『自覺』，並且刻意選擇尊主為大，把個人的意願放下。那些堅持『我說了算』的人實在缺少了自知之明。

「現代人太忙，沒有時間建立關係，而關係是建立在誠信的基礎上。因為太忙，我們急於求成，未建立誠信，關係已經出問題了，結果人與人之間難建立有意義的溝通。」

游師母補充說：「同工的關係的確需要時間來建立，除了一同事奉外，也要同哭同樂，在生活多方面來建立共同的記憶和感情的共鳴。」

游牧師再補充說：「誠信也是建立家庭關係的基礎。這是為甚麼家庭暴力的殺傷力這麼大，因為信任被踐踏了。每個婚外情都是從說謊開始，誠信破了產，婚姻還能以甚麼來維持？在與下一代的關係方面，我們夫婦秉承聖經『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創二24）的教導，尊重兩個兒子與他們妻子的關係。聖經的教導不但重要，也是行得通的。」

你們對下一代如何表示尊重呢？

「我們曾與大兒子合買一幢房子，在他結婚後，我們請他把我們的名字從房契中除掉，放上媳婦的名字。另一次，我對大媳婦說：『我不會在妳的背後與兒子談你們之間的事，我會尊重你們的抉擇和處理事情的方式。』界線清楚，就會減少不必要的誤會和傷害。當然他們若有事徵求我們的意見，我們是會當作建議提供給他們參考的。」

你們夫婦在這方面都能意見一致嗎？

「大致可以，當然有些小節也會有差異。例如在財務上應該幫多少，師母會比較小心，不想影響兒媳的自尊及自主權。聖經的原則很簡單，卻很實際有用。平時培養良好的溝通習慣就較易處理得好。我常覺得為人父母對下一代不干涉就算為有貢獻，可以向他們表達愛心，但不要堅持方法。他們若沒有請教我們，也不要自動請纓。尊重他們已經是成人，能做抉擇也能承擔後果。」

這很難，父母出發點是關懷，且願意提供幫助，不是很合情合理嗎？這算干涉嗎？

「干涉與合理是兩回事，即使我覺得他們不合理，也應該尊重他們的自決權利。事實上，有了手機後一切資料垂手可得，年青一代更無需請教父母。記得二兒子和媳婦第一次買了房子，因為不喜歡地毯的顏色，決定拆了換新的。我們知道後很不以為然，房子是借貸幾十萬買回來的，再花上幾千元，何必擔上加斤呢？不過我們只是夫婦兩個人彼此說說而已，也沒有對他們說。原來他們的看法與我們完全相反，既然幾十萬都借了下來，不在乎再多加幾千元，攤開幾十年還款，生活愜意些，絕對值得。兩代之間的代溝就是這類價值觀的問題，很頭痛。不過我們認為尊重他們還是對的，畢竟路是要他們自己走出來的。」

我想起耶穌說：「你們願意人怎樣待你們，你們也要怎樣待人。」（太七12）「尊重」是待人的首要，而家庭是實踐的基地，謝謝游牧師夫婦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示範。

游宏湘牧師是本會資深同工，曾任副總幹事、總幹事及事工專員，代表中信服事各地華人教會，著有《同心同行》、BEFORE YOU SAY I DO, DO YOU?、《愛的探戈》（4CD），與作者合著《教會衝突的處理與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