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眼見生機

傑夫寇

不久前，我到跳蚤市場（註：古物市場），看見一部舊留聲機。有人問店員說：「能唱嗎？」售貨員答：「不能。要不哪能這樣便宜！」那人說：「那就只是廢物而已。」我即插口說：「不是廢物。我看到其中的生機。」說著把留聲機買下，放進車尾廂。

好一段時間，我要尋找的倒是自己的生機。我的右手因一次嚴重交通意外受傷殘廢，那年我才十六歲。好不容易唸完中學，因家境不好，便得輟學。我無法想到升大學，得先考慮找工作。

我踏遍本市每一條街，傢俬店老闆看了看我的手說：「你連收錢也不行。」油漆匠說我不能搬梯子。汽水廠老闆說：「你無力搬貨。」

我萬念俱灰，十分悵惘。可忽然心念一動：唉，我只顧找工作，竟忽略求上帝幫忙！於是禱告說：「主阿，我不求你賜我一隻新手、一條新臂；你若賜我一點才幹、一點恩典，我答應一生服侍你，把陽光帶給黑暗裡的人。」

我見行人道上有一隻鴿子，我向牠走近一步，牠跳開一步。我再走近，牠再跳開。如是者我一步一步跟著牠，直走到北卡露蓮娜教科書書店。於是率性走進書店，找著老闆魯益士先生，說：「老闆，我對售賣學生課本很感興趣。要是你給我機會，我擔保會成為貴公司的最佳員工。」我眼望著老闆，手卻插在口袋中，只盼他沒留意。

魯益士先生大概見我除右手傷殘外，別的還可以，便帶我見尊遜先生說：「你把會的統統教他吧。」

尊遜先生真是好上司，教得很用心。所以老師一進門來，只要有貨，我便知道他們要什麼課本。我閒來翻看課本，準備回答老師們的查詢。大家見我左手靈活，也不介意我右手傷殘。

有一天，魯益士先生把我叫進辦公室說：「我要升你做寄運部主管。」

升職固然高興，但想到尊遜先生對我這麼好，怎忍心取而代之？「主阿，你賜我這工作，但我知道你不要我傷害尊遜先生。我當怎辦呢？」

上帝的回答是：「別處有生機。」於是我答魯益士先生：「魯先生，謝謝你賞識我，給我機會。我相信我能勝任，因為尊遜先生已把他會的統統教了我。但他是有家室之人，有兩個小孩。我獨個兒，無家無累；如果公司要辭退一個職員，該走的是我。」

他問：「那你幹什麼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信心說：「我可以砌磚頭，做廚櫃，什麼都幹，機會多得很。」

魯先生仔細盯著我，說：「我有幾間房子須維修。看你能做什麼吧！」

他很滿意我的工作。接著把房子一間一間交我修理。我砌磚頭，弄水喉，什麼都幹。後來接獲其他生意。有人僱我拆卸十七間雞舍，木料送我。那時，上帝賜我靈活腦筋，有很多主意。我用微薄的積蓄購下一小塊地，把木料運到那裡。每天傍晚錘釘弄架，不久便蓋了一座房子。我把房子租給別人。

於是有人邀我建屋，那當然好；但我不忘每年為自己蓋一座房子出租。

我的生意蒸蒸日上，房子升值。可我從早晨工作到深夜，體力日漸不支，得了一個渾身發抖的毛病。醫生說：「你工作過勞，神經系統受不了；須慢下來。」

我答：「我慢不下來。」我每天努力放鬆，可是精神無法集中，思慮太多，控制不了。工作了這麼多年，真感身心交瘁。

一天，我往簇新的房子裡歡迎新住客，見他們行李中有一隻箱子，我問：「是舊衣車吧？」

女主人答：「不是。是舊留聲機。不過壞了。你要嗎？」接著失笑解嘲說：「你是大忙人，哪有閒情搞這玩意？」

怎麼沒閒？我忽又心念一動，瞥見生機。於是把留聲機帶回家裡。

那天晚上，我坐下來修理留聲機。接連幾個晚上天天修理。我發覺身體不抖了！心也靜下來，可以專心工作了。這時我彷彿聽到上帝說：「你終於慢下來了。你看到這處有生機了。」

我把留聲機修好後，再找來一部，像當年蓋房子般，一部接一部修理。這次可不強自己所難。我慢慢兒做，當作消閒，怡情養性。前前後後共收藏了六百部留聲機。後來也修別的：舊熨斗、舊吸塵機、捕鼠機（可看過圓玻璃瓶捕鼠機？）、洗衣機、洗衣板、烘麵包機、拌乳酪機。

我招呼教會的朋友來家中，給他們播放古老的唱片，為他們講解留聲機的歷史。領他們參觀我頭一座修理的留聲機。

我會說：「這留聲機當初破得不成樣子；不過我也曾破得不成樣子。」接著追述上帝怎樣領我看見人生的生機。

也許有人覺得我收藏的只是廢物而已，但不少人對歷史感興趣，也懂得欣賞從前的手工藝。例如莫非士保魯歷史社的人，計劃用一幢三層舊樓展覽我的珍藏。現在 Brady C. Jefcoat Museum of Americana（註：以作者為名的博物館）已經開幕。每次我往博物館時，總樂得與參觀者聊天，告訴他們上帝怎麼修補殘破無用的東西，使它們變為有用。然後我用古董留聲機為大家播放一首老曲──這曲子他們極可能無機會欣賞，若不是當初我看到其中生機，像上帝從我們身上看到一樣。

（余銘志譯）

"Seeing The Possibilities" by Brady C. Jefcoat, reprinted with permission from GUIDEPOSTS Magazine. Copyright(c)2002 by Guideposts, Carmel, NY 10512.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