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與燈塔

鄭福生

「你們所受的，不是奴僕的心，仍舊害怕；所受的，乃是兒子的心。」（羅八15）

在人生的道路上，時有高山低谷，白日黑夜。當身處在徬徨絕望當中，有人懷憂喪志，不可終日；有人僅把神的應許當作手電筒，勉強過關；卻有人把神的每一句話都當作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前方，喜樂盼望地過著每一天！朋友，你是哪一種？

2001年9月11日，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我一如往常地開車上班。在路口等紅燈時，心中想著今天是仍走I-25公路到公司，還是換換另一條路，變變花樣。接著又盤算著中午要去哪裡吃午飯，晚上下班需不需要拐到中國店補購一些中國蔬菜。在這樣平凡安舒的日子裡，也常會盤算今年聖誕節要請幾天假，一家到哪裡玩玩。再無聊的話，就會開始自我陶醉地打算著退休的計劃。在那一天之前，這樣的白日夢不知做過多少次了。公司業績如日中天，股票自從AT&T分家出來，翻了好幾翻了，退休福利相當不錯。我們住在曾經被排名為美國居住第一名的城市：科羅拉多州的Boulder，無憂無慮地享受著這樣的幸福。

高速公路上車並不多，一旁的洛磯山脈景色怡人，在這裡開車是一種享受。正當心裡仍陶醉時，收音機裡開始播報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新聞，一會兒說有一架飛機被劫持，一會兒又說有21架飛機發動自殺攻擊……。

今天不是愚人節吧？

這些怎麼有可能發生呢？

別胡鬧了吧！

在一連串的拒絕否定伴隨著一遍遍的廣播，白日夢轉化成噩夢。終於到了公司，發現所有人都聚在餐廳的大電視機前，看著那架客機一遍又一遍地撞向世貿雙子星大樓的重播畫面。飛機撞進大樓後，噴炸出一股濃煙，大樓瞬間崩塌。這一切仍然這麼難以相信，聽到的好像都是揣測，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

後來的日子裡，當真相慢慢清楚時，所有的事情都那麼的不清楚了。就像一個超級大地震，接著下來的山崩海嘯，無所不受波及！公司的超級光纖計劃，出現了無可救藥的策略性錯誤；接著我們負責的客戶砍單，把一年的預算削減了九成九；整個網路股泡沫化，緊接著的是一波又一波裁員。原本風平浪靜的好日子像風一樣吹過，去的無影無蹤。

到了2002年中，公司已經裁了三輪，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場面連番上演，人人自危，各個築起了防禦工事，同事間的友誼也蕩然無存。公司最後宣佈，客戶已經無限期全面停止採購，整個部門熄燈。一天中午前，我被主管叫到他辦公室，他一臉對不起的樣子，遞給我一個大信封袋，告訴我被裁員的消息，及公司會提供哪些輔助就業福利等等。當下，我還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著馬上要拿到EMBA的學位，靠著十年的專業經驗，加上兩個碩士學位，換個工作應該不難吧！

離開了公司，就開始曠野繞行：從第一個應徵面談開始，每個月都有一個相當類似的循環經驗。都是從一個看來不錯的機會開始，電話中談得不錯，進一步視訊面談也看得對眼，也都被邀請到公司當面談。這時候我們一家會開始構思搬家計劃，打聽新地方的學校、社區，及其他生活起居、民生消費種種考量，想的又新鮮也帶點刺激。結果都是海市蜃樓、一番泡影。面談後都推說沒有預算，石沉大海，不了了之。剛開始兩、三個這樣的經歷也還好，當作歷練面試的能力，沒了就再繼續找嘛！四、五個月後，希望一一破滅，令全家人都越來越心灰意冷。當時每個月的房屋貸款得付2,300多美元，加上生活開銷，坐吃山空的壓力越來越明顯。

每次小組聚會時，幾乎每個人要求代禱的都是求神快快賜下工作。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隨著生活壓力的催逼，信心越來越薄弱。想著三個年幼孩子的未來，愁著一家五口的生計，嘆著公司股票重重地從八、九十美元摔落至45美分，儲蓄完全泡湯。夜深人靜，夜涼心更涼，常常慌到無法入眠。放眼望去，前方一片黑暗，沒有一絲亮光，真是叫我心慌意亂，不知何去何從？彷彿剛剛睡去，凌晨三、四點鐘又驚醒過來，就像大海中即將溺斃之人，完全亂了方寸。唯一的安慰是：開了燈，翻開聖經，或許能找到一絲絲的盼望。

「神在其中，城必不動搖；到天一亮，神必幫助這城。」（詩四十六5）接著第7節又說：「萬軍之耶和華與我們同在；雅各的神是我們的避難所！」

這就像抓住一塊浮木，緊緊不放鬆，讓我稍作喘息，一股莫名的力量和溫暖油然而生，前方又有了些許亮光，才安心睡著到天亮。

2002年歲末寒冬，一場又一場的大雪襲來，這個洛磯深山裡的小鎮是一個冰封的世界。對一個失去工作，又久久沒有收入的家庭來說，節日的到來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有說不出來的苦。有時讓心裡少一些難受的是：我們周遭的人也沒有好過的，或許還更糟一些。看看美國的經濟，一點都沒有從谷底回升的跡象，戰爭的煙硝味卻是越來越濃，讓人不免覺得末日是否正在步步逼近。夜更深了，距離天明卻是長路漫漫。在這樣絕望的日子當中，除非一份新的工作來到，我只能靠著聖經的安慰和亮光，繼續摸黑前行。這是亙古以來造天地萬物的神將那希望的火苗透過聖經的話語，傳遞給到祂面前傷心絕望的人──不要放棄盼望。屋外依然大雪紛飛，心中有了這麼一點的期盼，等待著冬天過去，春天到來。

2003年初一天傍晚，一通從台灣打來的電話，好似一道光照進無底洞中。通過電話談了幾次，這家台灣的公司邀我飛到台灣當面談。回來之後，二月中在米缸就要見底的時候，他們給了我新的工作，我馬上跟銀行申請重新貸款以減輕負擔。家裡安排就緒，三月下旬便隻身飛去台灣工作。由於語言的隔閡，孩子們無法到台灣就學，只好讓妻子在美國照顧他們。我則當起空中飛人，每月往返台北和丹佛。在台灣早上九點到公司，夜裡兩點下班，回到住處，開始和妻子通電話，約凌晨四點就寢，早上八點起來又是忙碌的一天。就這樣日復一日，撐了約兩年的時間。有工作好過沒工作，辛苦就辛苦吧，總比坐吃山空，挨餓受凍好過萬倍！

2005年初，美國景氣有些回溫，提起勇氣跟公司辭職，想回美國和家人團聚，另謀出路。結果老闆留了我，說要拓展美國業務，要我回到美國後先在家工作，負責幾個主要客戶。這令我喜出望外，趕緊收拾東西就搬了回來。回來之後才知道，這活兒有多累人！每天一早七點，和美東的客戶開電話會議，討論產品測試出來的大大小小問題，客戶各個部門都提出回饋及新要求。接著又和一家加拿大公司開同樣的會。下午吃過午飯，就得把會議記錄巨細靡遺地整理出來。到了傍晚，台灣的工程師一上班，就得抓住他們逐條解釋，搞不清楚，絕不罷休。如此天天搞到凌晨四點，我才能休息。明早六點多要起來下載測試；緊接著七點又要和客戶們開會報告結果，如此日復一日，往返折騰。晚上有時我正睡著，大老闆也會半夜打電話來詢問業務狀況；或有突發狀況，緊急動員，馬上訂機票就得飛去拜訪客戶，當面解決問題。曾經有一回，出差到了墨西哥城，剛踏出機場，就幾乎被綁架，多虧了一位警察半路攔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的小命休矣！這樣的不眠不休，疲於奔命，沒幾個月，身體便累得不堪承受，一坐下就腰疼得受不了。保命要緊，立馬更新履歷上線。當時便有一家灣區的公司與我聯絡，面談了好幾回，終於有了結果。

經過這幾年的折騰，我真是身心俱疲，也有如驚弓之鳥。雖說有了新的機會來臨，想起要搬家賣房，又得整修；那時房市不景氣，要是房子賣不掉，可如何是好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主雖然以艱難給你當餅，以困苦給你當水，你的教師卻不再隱藏。」（賽三十20）

就這麼摸黑過河，跌跌撞撞，對前途半點信心都沒有。我妻子的光景卻和我截然不同，在這當中，不曾見她發過任何怨言，好像一切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樣子，一點也不愁。同在一條船上，我說：「我的心啊，你為何憂慮？」她真讓我好生羨慕。

「仰望神的應許，總沒有因不信心裡起疑惑，反倒因信心裡得堅固。」（羅四20）

這一天，她高興地說：「神已賜下應許的話了，我讀到約書亞記十五章19節：『他父親就把上泉下泉賜給他。』這下我們都不用愁了，到了新的地方，各樣的供應都會為我們預備好了！」我是將信將疑，邊走邊瞧吧！心裡總是憂慮著。就這樣，當我們剛到加州，公司為我們請的房屋仲介就打電話來說：「科羅拉多的房子還沒上市，卻已經有人看上了，並且願意出全價購買。」當時房市並不好，我對他說：那你趕緊叫他簽約吧！別一會兒又反悔了。他還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有人願出更高的價呢！結果又等了兩天，也沒有其他新的買家，這位買家仍然願意照原價承購。這讓我想起在Virginia Tech 讀書的時候，剛才簽約住進一個房租挺貴的公寓，就又排到了可以住進另一間免費公寓的機會。簽了約，已經遷入，又不能違約搬家。想不到，當時就有一位摩洛哥的學生表示喜歡我們這間公寓。公寓經理親自來詢問我們，是否可以把我們的公寓讓給這位摩洛哥人？這樣我們可以搬走，不算違約。我們當下真是求之不得，可以搬進免費公寓。結果過了一陣子，那位公寓經理來找我說，那摩洛哥人搬進去以後沒多久就不見了！問我認不認識他，曉不曉得他到哪去了？這事嚇了我一大跳！你說要不是神的憐憫，這跟誰能說得清楚呢？

果然到了新的公司新地方，這裡教會更是興旺，讓我身心靈都有了恢復。想起這前前後後約四年的時間裡，我彷彿走過一條又長又黑的隧道，每一步都不知道該如何往前走，偶爾灰心喪膽至極，才拿出聖經，像用手電筒一樣，壯壯膽，一小步一小步地摸著黑往前行，但不知要去哪裡。而且在大環境現實底下，為著生活，誰能不低頭呢？我妻子的信心倒是讓我有如夢初醒的感覺，她時時把神的話語和安定在天的旨意當作前方的燈塔，在人生的大風大浪裡，她總不迷失方向。也多虧有她堅定的信心，我們一家能走到今天，小船駛進了避風的港灣。

詩歌裡唱的是多少痛苦白白受，皆因未到主恩座前求……，我這小信的人啊！你受苦要到幾時呢？黑夜終將過去，人的一生也將要如煙一般的消逝，與其惶惶不可終日，還不如緊緊地把握住神的應許，勇敢抬頭，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