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領受神恩

蕭道生

慈父離世卻保留了我的生命

二○○三年初發現自己患了癌病，實在很突然，但可說是家父離世讓我保留了生命。

二○○二年五月，家父患前列腺癌去世。喪禮過後，做醫生的弟弟就建議我們從香港回美後，要作詳細檢查。透過PSA 檢驗，發現我前列腺的活動有點異常。所謂「異常」，就是分泌多了；指數以下是正常，4以上是異常。但由於家父患這種癌症，醫生尊重我，就替我檢驗了。結果指數是4.2，高了一點點，醫生也不怎樣驚慌，只吩咐我半年後再檢驗。

半年後，我依時去檢驗，實在是神的恩典！而我因醫療保險公司看了報告，要我檢查清楚發生了甚麼問題，我在這情況下再去檢驗。一驗之下，指數升至10，六個月內升高那麼多，就不簡單了。他立刻轉介我去看專科，証實指數沒誤。根據他們的醫療步驟，先當作發炎來醫治，一個月後再驗，又跳至11，肯定不是發炎了。二○○三年一月底做切片檢查，結果八塊切片全有癌細胞；換言之，整個前列腺都有癌細胞，顯示癌症指數1至10中我的已達8至9，其發展程度極速，到了第二期末，隨時會跳至第三期。

連串檢驗抉擇療法

醫生很震驚，即日送我去做骨掃瞄，又為我下身照MRI，但找不到癌細胞擴散跡象。跟著還有幾個檢查，如在前列腺周圍的器官做切片檢查，發現癌細胞已到右邊器官，於是確定到了第三期。至此階段，大家都心亂如麻，包括我的弟弟。他建議我去看腫瘤科醫生。醫生看過我所有的記錄，給我的醫治建議不大理想，他要我作進一步檢查，在腹部開幾個洞，用內視鏡取出淋巴腺組織做切片檢驗。如驗出有癌細胞，他就不轉介我再做醫治，只注射荷爾蒙控制癌細胞。若控制成功，有效期亦僅短短兩年左右，之後癌會衝破控制繼續發展。

這過序很長，因要等待手術醫生安排時間，用內視鏡取出淋巴腺組織，要等兩三個星期。由於我的癌症發展快速，這建議對我非常不理想。當時是我心情最壞、對未來最不可知的時候，可謂手足無措！我依泌尿科醫生吩咐再去見他，他也覺得腫瘤科醫生的意見有其道理，於是按計劃給我安排手術時間；但他同時又建議我去見一位放射性治療醫生，那醫生看過我所有報告後，對我說：「你的病的確很嚴重，但若使用內視鏡找到癌細胞，我也願意替你做放射性治療。」原來這種病與其他癌病不同，可以選擇的治療法不多，而我的病已過了開刀期，且到目前為止，前列腺癌未發展至用化療，只有荷爾蒙和放射性兩種治療法；而且不同醫生，可以有不同的建議。

感謝上帝給我機會

感謝上帝，雖然治癒機率微小，但那醫生願意嘗試替我做，而我覺得上帝給我生命，在可能醫治的範圍內，應該接受這醫治過程，看上帝的心意如何。我不覺得醫生判斷機率很微，就等於零。所謂「機率微小」，是從人的角度看；但生命在神手中，如果神說醫治的話，自然有神蹟。人看來沒有機會，但神許可就能醫好，所以我向上帝敞開。上帝給我任何機會，我都願意接受，看祂在其中怎樣作工，總比老早投降好得多。

放射性治療醫生說，沒有必要做淋巴腺檢查，因為無論我的淋巴腺是否有癌細胞，他也會替我做放射性治療。我告訴泌尿科醫生我的新決定，他非常高興，立刻替我注射荷爾蒙，控制我的癌細胞停止繁殖，甚至逐漸收縮，然後為我做放射性治療。

抉擇後內心有平安

經過一番掙扎，作決定後，整個人變得平靜了。我決定繼續面對每天的生活和上帝給我的人生；因為每一天都是上帝所賜的，我要好好度過，不擔憂將來如何。再說，明天如何，我怎知道？我可以擁有的是今日的人生，盡力為自己可有的今天作抉擇，其他的事都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範圍。

整個放射療程，從二○○三年三月做至五月初，共八星期，每星期做五次，共42次。治療期間，我的心情一直很開朗，一點兒痛也沒有，也沒流血，實在是奇蹟！別人見我總是心情平靜，似乎甚麼事也沒有。說真的，決定用這個治療計劃後，我心中就有平安；之後以這平安的心境向前走，將焦點集中，不再看其他。

反思生命對準焦點

我看過一些由不同人介紹的書，很多都講到癌症末期的個案，對我很有幫助。其中一本是台灣醫生寫的，他曾醫好很多癌病人。他說，通常那些人之所以痊癒，都是由於他們有些脫胎換骨的經歷，洞悉了一些東西，以致他們把人生觀和生活方式等都很刻意的轉化。當然也有些人看透了一些東西，甚至有所改變，病仍沒好過來。但無論如何，他的分享給我很大啟發，提醒我值得去反省自己的生活方式、心境和下意識思維等，有些甚麼是令我的免疫系統減弱了，以致癌細胞一層一層地勝過，侵蝕我的身體。

這些反省使我的思維集中，以一個積極的人生觀度過每一天，深信生命有其能力。不錯，病可以蠶食生命；然而，生命本身乃上帝所賜，是有一股力量的。當上帝說「你要離開了」，那麼我就真正要離開；如果上帝說「你不須離開」，那麼我生命的能力都在上帝保守中，而這生命力足以抗衡一切疾病。這信念成為我一股很大的力量，以致心境積極正面，沒擔憂，也沒去想後果，完全開懷的每天去接受治療。

弟兄姊妹很有愛心，輪流接載我去治療中心，恐怕我治療後有反應，感到不適；怎知一切正常，真是神莫大的恩典！療程完畢，五月底六月初再作PSA檢驗，結果指數是0，實在感恩！這肯定了我過去一段日子內心有平安的真實性。我告訴自己，應該繼續用這種正面的心境去生活。其實從醫學角度看，醫生並沒說我已經醫好了；他只說我情況不錯，明顯的告訴我放射性治療再加上注射荷爾蒙，對我是有作用的。我將繼續每四個月注射一次荷爾蒙，直至停止一段時期，才可確知我身體的狀況如何。

寶貴功課領悟良多

患病期間，我學到過去幾十年也學不到的功課。

那段日子，我領悟到，人生今日所有的事物是我們抓不緊、掌握不了的，所以在平日就要學會：雖然這些事物現在看似很好，或許可以滿足我們；但要知道，我們生命的基礎不是建築在這些事物上。如果平日只依靠這些的話，一旦苦難來到，我們就站立不住了。人生定有結束的一天，苦難隨時會出現，挪走我平日緊抓著不放的事物。我們要問：甚麼是永恆？甚麼是永久？甚麼是可以抓得住的？對於這些，我們要用心去尋找，日後一旦遇到苦難，我們的生命就有力量去抗衡、去面對突然而來的考驗。

患病那段日子，太太常在我身邊，很多時候我看看她，心想：也許我們很快就要分離了。就有一個很深很深的感受：啊，師母對我是如此的重要，我很不想離開她。如果自己要離世的話，我會很捨不得她！於是醒覺到，我們心底已建立了很深很緊的連繫。如果沒有這個經歷，深信自己沒有那麼深刻的體驗。

我是個極度仔細的人，一直很希望別人可以分享我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和某些心靈深處的感受；可是別人與我不一樣，這令我心裡一直有種無奈，似乎怎也得不著滿足。這次病了，叫我學習接納別人的不同，突然對人的要求得以釋懷。

對人的要求釋懷後，給我很多新的體驗，對於事奉，心靈上也有一種釋放，實非筆墨所能形容。我本是個完美主義者，對事奉一直很期望能達到某種標準，但也知道自己很有限，恩賜是這樣就是這樣了，有些恩賜沒有就是沒有。我並非希望教會外觀要怎樣的宏偉，只求在屬靈層面、在基礎上能穩固，例如：有足夠平信徒領袖支持事工的發展，每樣事工又有足夠弟兄姊妹參與和支持。心中一直有很大的負擔，常想：我可以怎樣事奉才能令教會發展得更完美呢？

病後我醒覺到，甚麼時候上帝要把我帶走就帶走了。雖然我很關心教會，但我要接受上帝的時間。我想：既然上帝接納我們教會現在是這樣，我也要接納現實的狀況是這樣的，盡自己的力量做好，不要加重自己的心理壓力；於是將進展的程度和結果都放下，讓上帝的時間出現，使我心理上有更大的釋懷。

我於是向前不斷學習如何去適應這新轉變，思想如何能發自內心的做出來。這病對我實在寶貴！我沒去問：為何如此？為何是我．．．沒花時間在這些問題上兜兜轉轉，因有很多事情可以讓我去揣摩，去學習，去消化，實在沒那麼多精神分心去質疑。

「生命的短暫、生命不在自己手中」的體驗，是很個人性的，雖然人人口裡都會這樣說。然而，一旦臨到自己身上，才能真正感覺到是怎樣一回事。面對這情況時，一個人如果沒有信仰，在其中的感覺是極其恐懼的；若有信仰，就會覺得在恐懼中仍有個錨可以抓著。

憑信心面對不可知

現在，我盡量把心境放開，視作完全沒事，繼續走前面的路。也許你會奇怪，為甚麼我面對那麼多不可知，仍不覺得沒有把握呢？我想，是因為神賜我有一個很獨特的女兒給我的操練；她的情況根本是個不斷的「不可知」（unknown）。女兒四個月時，醫生就告訴我：「現在我檢驗不出她有甚麼病，所以沒有一個病名給她；但她確實是有問題的。」醫生這樣說，真叫我摸不著頭腦。他又說：「你的女兒將來或許可以自立，但也有可能要完全依賴你。」聽後，我也不明白是甚麼意思。此後廿四年，就一直在「不可知」的情況下養育她。

女兒小時根本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與人交往，只是獨自仰天望地，也無法跟我們溝通。到了今天，她可以看，可以聽，可以說，甚至可以玩電腦、上網，英文也不錯；可仍有許多解決不了的問題，這一切是我們完全估計不到的。女兒的成長一直在完全不可知的情況下，也造就我把一切交託上帝，一直活在盼望中。

既然一切不是我可知的，那麼，我就只有向前走，看上帝如何開路，忘記所謂「慘」的感覺。回頭望，實在看到神的恩典極大！不錯，女兒給我很多艱難的日子；但她又給我很多經歷上帝的機會，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藉過去的鍛煉，上帝給了我面對癌症的力量。

（余黃國凱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