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宣教士住進痲瘋村──安娜•波拉女士血與火的非洲經歷

徐波

這些年，我每年都去西非的塞內加爾，在肯塔古省的一個痲瘋村治療病人。我從2013年開始，認識了宣教士安娜•波拉女士。她雖然身高只有5.5英尺，但一雙精明的眼睛，加上一個充滿活力的大腦，給人印象深刻。如果你了解她的經歷，就很難不對她有一種欽佩。

裝備自己，接受挑戰

1997年，從神學院剛畢業的安娜•波拉女士就登上了從巴西飛往塞內加爾首都達卡的班機。那年她27歲，她對那片陌生的土地充滿了幻想，但她不知道在非洲這塊千百年苦難深重的熱土上，等待她的是甚麼挑戰？

在首都達卡三年，她去周邊給村民們送衣送糧送福音，學會了法語和其他五至六種地方語言。在那裡，她愛上了一位當地的年輕人，建立了家庭。

2001年5月，當地奧利弗牧師告訴她，在塞內加爾最東部，有一個肯塔古省需要她去做福音事工。安娜在不了解那裡情況時，便毫不猶豫答應了，丈夫也願意跟隨前往。他們帶著簡單的行囊，乘坐公共汽車，經過了26小時的顛簸，到達肯塔古。他們租了一座矮小的茅房，黑洞洞的屋子裡面沒有窗戶，一打開門，七八隻蝙蝠撲啦啦地飛了出來，不計其數的蚊子、蒼蠅和老鼠加上撲鼻的臭味，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氣場，試圖把他們推出屋外。

第二天，一位臉色黧黑、眼睛裡閃爍著令人驚悸之光的中年男子敲開他們的門。他沒有進屋，用陰沉的目光逼視著安娜，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法語問道：「你們是宣教士嗎？」他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你們趁早回去吧！1970年代，有一對美國宣教士在這裡三年，他們一家回去休假時，乘坐的直升飛機墜毀消失在叢林之中。後來又來了幾位宣教士，沒有一位可以待下來。妳如果不聽我的勸告，妳也會死在這裡，你們回去吧！」他帶著恐嚇的語氣，面目變得猙獰，一股邪氣向安娜撲來，讓她有點不寒而慄。

那天晚上，安娜埋頭在主的面前，流淚禱告，求神賜給她勇氣。他們不認識任何人，也不知道如何開始事工？

現實的考驗

第二天一早，她信步來到了一個村莊，看見許多婦人正在井邊打水，纖細的井繩把她們的手勒出了道道血痕。安娜馬上感覺到，這是神賜給她的機會，撒瑪利亞的婦人都在井邊等待她。她立即到集市上買了一根粗壯的井繩，作為新的公用井繩。一位婦人，後來安娜知道她的名字叫瑪麗安，非常高興地用新井繩打上了水，安娜幫助她把水抬到了瑪麗安的小茅屋。

「我是安娜，我想學習你們當地的方言。」安娜具有語言天賦，她認為學習語言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瑪麗安說：「沒有問題，我和我丈夫都可以教妳。」她丈夫揚起手，向她致意。安娜忽然發現那個男人沒有右手掌，塌陷的鼻梁和臉上隆起了許多疙疙瘩瘩。安娜再認真注視了瑪麗安，發現她的左手缺了幾個指頭。

「你們患的是甚麼病？」安娜懷著驚懼問道。

「痲瘋，我們是痲瘋病人。我們這個村莊叫法地閣，我們周圍有八個痲瘋村，這裡是痲瘋病人聚居的地方。」瑪麗安微笑地回答。安娜的腦袋轟的一下響了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居然要和聖經上反覆描述過的痲瘋病人打交道，太可怕了，這是不可能待的地方！她臉色慘白，飛也似地跑出了瑪麗安的家。

愛的力量

一回到家，安娜對丈夫說：「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安娜根本不想和痲瘋病人打交道，她怕會傳染上痲瘋病。特別是那個痲瘋病人的塌鼻梁和獅子一般的面龐讓她魂飛魄散。

「安娜，妳看顧我的小羊！我要妳和他們握手，擁抱！」神的話好像讓大地震動，她哭著想要離開，可是神選派她來，絕對不讓她臨陣脫逃。她一次次流淚，一次次與神爭吵，可是一次又一次神的話語勝過了她的小信。

第二天，她回到了瑪麗安的小茅屋，從那天開始，她一家一家地訪問法地閣村痲瘋病人的茅屋，她握住他們傷殘的雙手，擁抱他們，和他們交上了朋友。無數的痲瘋病人感動得泣不成聲地說：「我們的親人把我們拋棄在這裡，他們嫌我們髒，怕我們傳染，不願意碰我們。您是一個白人，卻握住我們的手，還擁抱我們，終於有人把我們當人看了，不過您為甚麼要這樣做？」

安娜的心像赤道的太陽一樣火熱，安娜的回答像清泉一樣，滋潤著千百年來乾枯被遺棄的荒蕪田地。「是神讓我這麼做的！」

痲瘋村民們哭乾了的眼睛又睜開了，村民們奔走相告：「神終於派人來看我們了！」

一輛驢車，裝載了一個發電機，給村民們送來了縷縷光明；一口水井讓乾渴了千百年的村民們喝上了甜水；每家50公斤大米和植物油，也讓他們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隨著信神的人越來越多，她下定決心要修建一所教會。這個想法受到了所有九個痲瘋村的頭領們聯合詛咒：「教會只要封頂，就會倒塌。教會第一次聚會，屋頂會壓下來，把聚會的人壓在裡面。」

教會還是建起來了，教會的房頂並沒有塌陷。伴隨著福音在痲瘋村裡廣傳，新的生活方式得到了推廣，衛生條件大大改觀。痲瘋村民們一家家地歸向主。教會牆角上的明燈，抵抗了巫醫鬼神，祛除了愚昧落後，給痲瘋病人帶來了真理和道路。

安居樂傳福音

五年過去了，安娜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高興地想，那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她堅持了五年，是休息的時候了，她可以回到達卡去了。

「不，安娜，妳看顧我的小羊！」神的話像驚雷一樣，讓安娜感到惶恐害怕。她又一次和神爭吵起來。

她門口有一條滿佈深坑的公路，雨季時公路便成了一條河流，只有高底盤四輪驅動的客貨兩用卡車才可以進出。肯塔古沒有垃圾和污水處理系統，上游的生活垃圾都會沖到門口的小路上，太陽一曬，臭氣熏天，門窗都無法打開，蚊子蒼蠅可以生生地把人吞噬掉。她無法想像神會要她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她如何可以保證孩子在這樣的條件下生存？

直到有一天，耶穌說給彼得的話也說給她：「你餵養我的羊。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你年少的時候，自己束上帶子，隨意往來；但年老的時候，你要伸出手來，別人要把你束上，帶你到不願意去的地方。」（約21:17-18）神的命令讓她清醒，她溫順地接受了神的安排。

安娜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取名艾美麗。一個月後，安娜又出現在痲瘋村。艾美麗是神賜給她的寶貝，她把裝著艾美麗的籃子往地上輕輕一放，小艾美麗不哭也不鬧。她就這樣，帶著女兒訪問法地閣村的痲瘋村民。

從安娜與痲瘋村民的合影上，村民們的臉上都如福音的春風拂面，蕩漾著喜樂。令我吃驚的是，有張照片中，一位痲瘋婦女居然用她缺了幾個指頭的右手，攬住安娜的女兒艾美麗。安娜告訴我，她的女兒從小在痲瘋村長大，與痲瘋病人的孩子們交朋友。我問她難道不怕女兒染上痲瘋？她指指天說道：「我相信神的看顧。」

寫到這裡，我的眼睛開始濕潤，我不敢想像，當一個人把自己獻給神，如何還可以把自己的孩子獻上？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孩子在那個蚊蠅漫天飛舞、痲瘋病菌到處肆虐的地方成長，和痲瘋村民的孩子作朋友。如果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孩子，那她是沒有其他選擇，可是安娜是出生和成長於巴西首都聖保羅市，知道衛生和文化教育對於孩子的重要性，她怎麼可能讓孩子在這樣的地方長大呢？說實話，我既無法把自己像安娜牧師那樣獻上，更沒有可能讓孩子長在非洲。當我了解到安娜的事跡以後，我每次和她交談，都像仰望一座高山一樣欽佩她，和她相比，我只不過是一杯黃土，永遠也無法企及她的高度。

驅走愚昧

我認識安娜的第二年──2014年，奧利弗牧師、尼爾森牧師、安娜牧師和我一起去找肯達谷省長商談在痲瘋村建醫院。商談結果是，我們出資金建醫院，他們出錢請醫生。2016年，醫院建成，新省長卻食言不給醫生，我們只好聘請了一位護士。今年我們再去痲瘋村，在各位朋友的幫助下，一座醫生宿舍也已經建成。

一轉眼，安娜已經在痲瘋村待了十年。在痲瘋村法地閣，一間教會、一所醫院、一幢醫生宿舍、一口水井、一個發電機、一群群基督徒，讓法地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教會是他們最漂亮的建築，神的愛在那裡傳播，愚昧和骯髒逐漸消退。

今年我在痲瘋村法地閣見到了一位法國來的流行病學專家。他調查了包括法地閣在內的九個痲瘋村，發現了72個新痲瘋病例，但是法地閣卻沒有一個。這個結果說明，經過安娜牧師團隊的努力和神的看顧，至少在法地閣村，痲瘋病得到了控制。我們這些沒有免疫力的外來人口，得到傳染的機率大大降低。神像一座城堡一樣，保守著安娜牧師、艾美麗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