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奉神要讀神學嗎？——訪張慕皚牧師

余黃國凱

余：張牧師，您先後在加拿大和香港的神學院事奉多年，請分享您對神學教育的負擔。

張：我從事神學教育已超過30年，起初在加拿大沙省雷城（Regina）的宣道會神學院任教七年。1979年應邀返香港建道神學院任院長，同時又被九龍城浸信會請作特約講員。幾年後，他們邀請我做主任牧師，幾乎兩份事奉同時進行。一直到幾年前才正式退下來。

我覺得神學教育非常重要，因為神學院訓練神的僕人。神學生是教會將來的牧者，對教會素質有一定影響；而教會也影響神學院的素質，因為神學生是教會送來神學院受訓的，二者相輔相成，關係密切。

余：請問現在的神學教育和過去有甚麼不同？

張：今天的世界比以前複雜多了，很多人來教會時，帶著他們的問題，如：事業、婚姻、家庭等問題，因此牧會要比從前複雜。現在的神學教育更需要弟兄姊妹的代禱，希望能培育更好的傳道人，切合時代的需要。現在華人教會的信徒學歷普遍提升，所以神學生的程度也有必要提高。以前不少信徒讀完中學就進神學院，現在這種情況較少，一般都是大學畢業生，甚至工作了一段時間。學生的年齡平均是30至35歲，年紀較以前大，有不少是各行各業的精英們。他們放下自己的專業，入神學院進修，裝備全時間事奉神。

余：現在的神學生素質如何？

張：神學生年紀大些，在教會受栽培的時間長些，我相信應該比從前10多20歲的中學畢業生成熟。不過今日華文神學院走讀的情況較多，學生上課後要回家，或者上班。這種情況造成神學生靈命上的操練比較欠缺。

余：現在的神學生學歷高，社會經驗多了，對神的呼召會不會更加清楚些？

張：華人神學院一向要學生清楚神的呼召，然後才進神學院；可惜近年西方在這方面看得淡了，學生不一定要清楚神的呼召才讀神學。我們也知道，有些弟兄姊妹希望進修神學，但他們不清楚神的呼召。我們特別為這些信徒設立一些神學課程，也是有學位和文憑的，在晚間上課，讓信徒接受神學教育。

清楚神呼召全時間事奉的，我們希望他們住校；因為神學院不同普通大學，一般大學主要是學術訓練，神學院卻是全人訓練，不單學術思想，還要靈命操練，所以住校比較適合。以前的神學生大多是中學畢業、未婚，較容易全時間住校；現在主觀客觀的條件都不同，有家室的學生不容易全家入住宿舍，因為神學院地方不夠，而且費用不菲。現在學院一般希望他們抽出一段時間入住宿舍。

余：您認為基督徒蒙召全職事奉，為神傳講信息，牧養群羊，是否需要先入神學院進修？

張：如果清楚神的呼召，又要帶領教會，那就應當到正規並教會認可的神學院裡受訓。我們知道有些人自學也能擔任某種行業，但神學自學不容易，因為會眾的需要廣泛，又包括不同年齡階層。神學院為了適應時代需要，課程增加了不少，自學可說越來越難，而且可能會走錯路，如看了一些神學上偏差的書，接受了一些不大合真理的教會路線等。我認為服事神的人應該到正規，和教會認可的神學院裡接受全面而平衡的訓練，那是很重要的。

余：如果基督徒自學，看了很多正統神學書籍，對真理的認識也正確，那麼他在裝備上仍有些欠缺嗎？

張：神學教育的範圍很廣，除聖經、神學、倫理學、基督教教育、聖樂、宣教等，還有全人生命、屬靈品格的操練等。以往有些人喜歡門徒制度，只跟一個師傅，但今天的社會需要廣泛；因此更需要隊工配搭，讓學生從教師團隊得著全面的栽培。昔日主耶穌訓練十二門徒，但我們畢竟是人，祂是神。

余：有些人聽道多了，又有口才，能清楚將自己的見證向人講述，甚至解釋真理，常被邀請在教會和團契講道，彷彿名講員。您覺得這種情況怎樣？

張：有時候神會興起一些沒有讀過神學的人，因他們有很多或很特別的經歷，口才又好，神會在這方面使用他們，這無可厚非；但他們要知道自己的限制。有時問題不是這些講員，而在於其他信徒和教會聽了他們的見證分享，覺得好，或他們在某方面的學問令人敬佩，就以為他們對各方面真理也精通，於是請他們講其他信息。如果講員不知道自己的限制，甚麼都講，就有些危險。有人以為一些神所重用的人，例如James Dobson和Chuck Colson 都沒有受過神學訓練，卻有出色的事奉；但他們是例外，不是常規。

余：請問那樣會有甚麼危險？

張：譬如某人的專長是家庭，或其他專業主題，而又聽過很多信息，起初也能分享得頭頭是道；可一旦多講，難免涉及其他方面真理，他的聖經又不是那麼熟，神學根底不是那麼好，就容易出錯。其實，他們應有自覺性，抽時間去修讀一些神學課程，這樣對自己、對教會和弟兄姊妹都好，讓神可以在更廣的層面使用他們。如果教會誤以他們樣樣皆精，視他們如傳道人，那麼問題就出來了。

我認為教會請講員，或請傳道人、牧者，要很清楚所請的是神的僕人，知道他要做甚麼；不能請一個專長於家庭輔導，或專長於科學的人來做牧者傳道（除了特殊情況）。現今資訊發達，學問知識越來越多，一個人沒可能在神學或牧會範圍內樣樣精通。現在也是專家的時代，神學院也不例外，有專宣教的，有專聖樂的，有專基教的，有專倫理學的⋯⋯，如果沒有這一方面的訓練，講起來就容易出錯。

余：假若常被人邀請的講員有他自己的專長或特別的經歷，又花時間認真地研讀聖經，而且自己不專長的不會應邀去講，這樣是否仍會有問題？

張：如果神使用他，因為他有某方面的特別經歷，可以與人分享，這是一件好事；但一個人的經歷始終有限，我始終覺得應該進修一些全面性的神學課程，以裝備、改進、擴闊自己的領域。

再者，在這個資訊時代，就算是讀神學的人，以前大學畢業再讀三年神學，取得道學碩士學位（M Div.）；但現在發覺，三年仍不足去全面訓練一個傳道人，有必要繼續進修新的理論和新的牧會方法等。現在各行各業都在說自我增值、終生學習，連保險從業員也要不斷參加有關課程以增進自己的知識，否則牌照會被吊銷；作為傳道人，牧會更需要不斷求進步。30年前所學的，不能一成不變用於今日。時代改變了，人改變了，社會的需要改變了，如果停滯不前是不行的；所以很多傳道人會過了一段時間就再返神學院進修，否則追不上時代的步伐。牧會要按照人的需要去幫助弟兄姊妹，讓教會不斷成長，所以牧者傳道需要不斷進修。我鼓勵讀神學、教神學的人都要終生學習，常常追求「自我增值」。

其實，讀完道學碩士牧會數年後，可以再讀一個D Min（Dr. of Ministry）的課程，不斷進修有助牧會，牧會一段時間，了解了一些新的需要後繼續進修。神學院有很多課程可幫助傳道人「自我增值」，了解人的需要和新的牧會理論等。我始終認為沒有人可以自學而事事精通。

余：那麼，平信徒是否也應該接受一些神學裝備，使自己在事奉上，例如教主日學、負責教會工作等，做得更好？

張：不但傳道人需要不斷進修，參與教會事奉的領袖、同工，都必須不斷進修。當然，教會可以為他們開辦訓練班，但並非每間教會都有足夠人力和資源辦到；所以現在神學院開辦了一些課程，幫助教會訓練信徒領袖。感謝神，有很多信徒在主日學或某些事工上服事了一段時間，希望有長進，便自發的晚間到神學院進修，或參加一些「延伸課程」。不少信徒縱然在其專業上很忙碌，仍樂於下班後趕去上課。

余：撇開事奉，讀神學與信徒生命的成長有直接關係嗎？

張：當然有直接關係。靈命的成長先從神的啟示開始。聖經是神啟示我們的真理。神的真理、神的話語教導我們如何遵行神的旨意。實踐真理幫助我們生命成長。我相信我們屬靈生命的成長，是與了解神的真理有直接關係的，多明白神的真理，生活言行就越能照神的心意去行。信徒應按照神的真理去追求生命的成長。先追求生命的成長，再認識真理，是本末倒置。

余：有些人讀神學只為學位上增值，而生命未必能與所學的一樣增值。您對這種情況有甚麼感受？

張：人總有軟弱，如果讀了神學，不行道，只是滿腦子知識，缺乏實踐時，就變成驕傲而不能實行真理的人。今日教會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有很多甚會講道、釋經的人，也有很多願去讀神學的人，肯追求學習多些真理，也有很多肯去查經的信徒；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教會為何不興旺、不增長呢？就是因為不少信徒只是停留在知識層面，而不能將真理實行出來。

今日的問題是行道的人少。其實，只是懂聖經沒有多大用處；雅各書說，即使魔鬼也相信神是一位，只是牠知道卻不尊祂為神，也不願意服從祂。聖經要求我們懂聖經，且要行出聖經的要求，遵守神的道。滿腦子知識，行不出來是沒有用的，只會變成「實踐性的無神主義」者，他與那些無神主義者沒有多大分別。還有行道也有不足之處，聖經還要求我們存著愛心去行道；否則便變成「法利賽主義」和沒有生命的正統派（Dead Orthodoxy）。

余：您若發現在教會中有以上情況，有些人有豐富的神學知識，受人擁戴，做領導，卻不行道，您怎樣幫助這些人呢？

張：我唯有在講道中不斷鼓勵信徒要憑著愛神和愛人的心去行道。須知不是聽道的人愛主；而是行道的人愛主。約翰福音十四章21節說：「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這人就是愛我的。」只有主的話是不足夠的，要遵行主的話才是愛主。

余：您在個人層面又如何鼓勵他們呢？

張：我會因應情況個別鼓勵。現在我們教會（九龍城浸信會）將以前的團契與主日學合併為「成長班」，目的是希望信徒不單上主日學，讀聖經之後懂聖經；而是在成長班讀了那段聖經，解釋了那段經文後，鼓勵他們分組分享個人的見證，藉以彼此鼓勵，實踐聖經所講的話。教會不單是教人關於神的真理，更要鼓勵人實踐神的真理，然後才能叫教會復興。個別傾談時，我會小心因應各人不同的情況作輔導。其實任何人都需要得著鼓勵和提醒，使靈命不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