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人君子開眼記

蘇潞沙

那是一九八一年，屈指一數，已當了三十六年的所謂乖兒子，還做了二十年的所謂好學生和十年資優工程師。在社會上，人號稱為男子漢大丈夫。

出身於書香世家，自幼承受廉正勤儉的教導，我自不苟且偷生，沒有染上享樂主義的作風。無可否認，也曾夢想過豪華宦達，但自知潛力不足，反正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遂認定富貴如浮雲，貪財乃萬惡之根。頓悟之後，開始修身養性，讀聖賢書，非仁義禮智之言不說，凡傷天害理之事不行，自求多福，也能活得清逸寬舒。

在我看來，人可以憑著理性探究真理，靠著堅毅意志可達美善。但我的內心卻頻頻交戰，該行的卻沒法去做，那不該行的反倒做了。嚴以律己尚易，輕於責人倒難；吃虧上當的賠本生意，我當然不幹；每見別人忘恩負義，受恩不報，我便無法體諒；見人貪慾爭奪的小人行徑，我又難以饒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以直報怨，已是正人君子，甚麼以德報怨，只是理想空談罷了。人心詭詐，無從預料，我雖不憤世嫉俗，也應該自衛，遠避陷阱，謹防瓜田李下之嫌，潔身自好，閉關自守，多一事不如一事。接待客旅，引人入室的事，我絕不為；挺身仗義拔刀相助，更不必考慮我。

過了一輩子刻板，討人喜悅，抬驢過街，鄉愚式的生活，所謂乖兒子、好學生、優良國民，這些評價，難道就是我畢生努力的獎賞？就是我行事為人的指標嗎？究竟生命的意義何在？雖說從書本上我學到捨生取義、不貪生怕死，但在生活上，我一樣懦弱，一樣貪生怕死。人為萬物之靈，人生永恒的價值安在？其極重無比的榮耀又為何？人生以服務為目的，我為人人，但放眼望去並非人人為我，豈非得不償失？欺善怕惡之事屢見不爽，辛苦耕耘不保證對等收穫，公義公平究竟何在？他人起高樓大廈，晉陞顯赫，每感恭賀之言難於啟齒，到底是出於羨慕，抑或嫉妒？善欲人誇，劣懼人譏，豁達澹泊與好名疑忌，難道可以共生？忘我棄私，莫非能和自哀自憐共存？既為五斗米折腰，又在東籬下採摘，無奈烏雲片片，心似悠然，卻偏不見南山。難道這前半生與大自然、與人、甚至和自己都無法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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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我認識了一位基督徒，跟他上過幾次教堂，想不到在喧囂的世界裡，居然會有寧靜安息的場所，在浮華的人際間，竟可聽到懇切樸實的話語。起初，醉翁之意當然不會在酒，隨後，氣氛與情節逼人，不由得心受恩所感，情為愛所動。為甚麼以前眼未瞎，卻看不見，耳不聾，卻聽不到，心沒塞，卻想不通？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道路、真理、生命，向聰明人反而隱藏。找不到正道，是因為偏行了己路。經聖靈的光照，神話語的提醒，我漸有自知之明，進而認識老我，大凡自私自利、自蔽自負、自義自恕，均屬人的本性，仰賴自身，那能克服戰勝？怎能稱義成聖？大丈夫既能伸，也應能屈。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於是我向全知全能、創造萬有、掌管未來永生真神屈膝，從善如流，當仁不讓，不覺羞愧，反覺尊榮！

神就是愛，萬王之王竟等候卑微的人歸順，人一旦虛心悔改，清心慕義，與祂和好親近，不靠刻苦修行，只要心存感謝相信，祂就接納，施恩賜福，蛻變生命。先前遇到逆境、患難，不堪其憂，如今靠神的道，重擔得釋，苦中不改其樂。這是何等奇妙！？

孟子曾經論及一個偷雞賊的故事：某人按日偷盜鄰舍一隻雞，被人告發勸戒，他明知此事非君子之道，仍然遲延悔改，擬定依時漸減，先每月只偷一隻，直等到一年後，才完全洗手不幹。所謂見義勇為，當仁不讓，從善如流，理應當機立斷，豈能躭擱。

當太陽出來了，手中的蠟燭便可吹熄。得到生命至寶，屬世的一切均可視作糞土。在一剎那間，我的眼睛得開，看見生命的光。不是我揀選神，不是我對人生頓悟，而是神揀選了我，並且祂開啟了我的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