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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期刊阅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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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库尔勒的列车上

战士

伤心的列车

二○○○年正月初八黎明,新强的库尔勒一片冰天雪地,静寂无声。

坐上开往连云港的东行列车,车开动了,我欲哭无泪,不尽的伤感失落,心有如埋在万年不化的冰窟。库尔勒啊!库尔勒,记忆里只剩下零碎的片断:妻子在妇产科手术室撕裂的疼痛尖叫声丶医生粗暴的吆喝;一片片的血丶成形的胎儿丶垃圾桶;妻子哀求的哭泣;走廊外我拼命地骂自己;母亲那张阴森可怕丶变幻无常的脸;库尔勒剌骨的冬天丶凶横的城管丶一赔到底的生意;无人的戈壁滩上,我像受伤的野狼一样哀嚎;沙漠丶死亡丶乾枯的理想,躲藏在无人之地……。

列车爬上了海拔四千多米的冰大板,那里仍下着大雪,狂风催逼,天地苍茫,气温零下度,我找了节无人车厢,把窗户打开,雪雹丶雨点扑打面颊,格外疼痛,我将那本奉为至宝的《道德经》丢向了窗外……。

列车将近吐鲁番的时候,我起来到别的车厢走走,见一堆人凑在一起,有讲的,有听的,有笑的,有闹的,也有无动於衷的。原来一位中年男子在传讲圣经及耶稣基督,说人的起源丶人的末後丶神的审判;又说人都是罪人,耶稣基督是唯一的拯救;不信的人要下地狱,信的人不能拜偶像,不能贪财犯罪……。听的人有辩驳的,有取笑的。渐渐人都退去了,不再理会那男子的讲论。我以前有一本圣经,却读不懂,又看了些书店卖的批判基督的书籍,认为基督信仰不如老庄的深邃丶博大高远。然而,那天听了那男子所讲的之後,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动,似乎有股力量推动压在我心上的大磐石。於是,我在那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那人要我叫他张哥,我问张哥几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人应当怎样活着?人的终极目标是什麽?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不改变的真理?张哥讲:神跟人的约定丶以色列这个神奇的国家丶各各他十字架伟大的救恩;又讲人的罪恶之根在於人离开了造我们的神,如同行在大海中,没有指南针的孤舟。张哥唱起了赞美诗歌“朋友,快来信耶稣”,我的心渴慕飞翔在那美丽的天堂;另一首“有一条路”,当他唱到:“这条路是光明纯正的路,又是拯救全人类灵魂的路……有谁能为主,甘愿被人弃绝?有谁能背起十架跟主走?”我不由得泪水在眼角滚动;最後,张哥唱起了:“主,求你把中华可怜……主啊,求你宽恕赦免,可怜这千百年来的背叛……”我们都泪流满面。

多年来的执着寻觅,久已冰凉的热忱,今日却得了从未有的清醒,我需要耶稣的拯救。我全能慈爱的上帝,生命的奥秘,永恒的保障,和平丶智慧丶光明丶圣洁丶爱和未来都在你手中,都在耶稣基督里。按着神超乎一切的预定,我们寻找,我们挣扎,我们俯伏,我们被召,神啊,你的名叫奇妙,这一切原都是你的美意。

尘世虚空,全是捕风

文革末期,我出生於被专政的家庭,我的爷爷丶外公都是“资本家”。我的父母亲小学没念完,就稀里糊涂地被当作“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一去就是十八年。在那荒谬漫长的年代里,人心被践踏丶扭曲。那种灰色的丶恐惧的气氛也时常笼罩我这个“资本家子孙”。

初中开始,我变得沉默孤独,在文学这个领域里,努力寻求。高中写起了诗歌,然而却发现越走越悲凉无助,在人类自己设计的巢臼里,一次次跌入网罗,无法自拔。诗歌,曾用来表达自己情感的语言,慢慢变得昏暗丶无序;从此诗不再是我的喜乐,而是痛苦。高中三年,我很少学习功课,一边思索,一边阅读古今中外的文学丶哲学着作。最终,一个个理想主义者自杀;一批批哗众取宠的现实主义者兴起。文学,不能真正给人什麽,也不能改变什麽,只不过自揭人性丑陋的伤疤,自慰丶自怜而且自残。高三下半年,别人忙高考,我却在江边晒太阳,我落寞丶颓废丶嘲讽人生,失血的心灵,彻夜难眠,最後将人的思考转往宗教,求佛丶问佛丶学佛丶参佛,终也成不了佛;寻道丶谈道丶悟道丶行道,却得不到真道。灵魂如同水中的浮萍,翻飞的落叶,无处皈依。

恍恍惚惚,熬到高中毕业,许多同学高高兴兴地上了大学。我站在大学的门口,进去坐了会儿,如入监牢,便走开了,学校找不到我想要寻找的。十九岁那年,开始了我三年多的流浪生涯。行了几万里路,见了很多的人,也受了很多的气。秀丽的山川,古老的习俗,这些仍无法让我明白谜一样的人生。虚空的尘世啊,只不过是捕风。

苦海的漩涡

三年後,我一无所获,胡子拉渣回了老家。父亲见面骂我“败家子”,骂够了,给了我一张单位招工的表格。我像是债台高筑无力偿还的赌徒,自命不凡,终究还是成了世间的俘虏。

上班三年的日子,混得极不耐烦,不死不活,人如僵尸,随水漂泊。然而上帝厚待我的爱情,遇上位好姑娘,单纯良善,温柔美丽,我这枯死的树,也发了几枝新芽。结了婚,生命仍空空荡荡,不知拿甚麽填充,索性做个梁山好汉,俗它一回,赚钱做起生意。我去了新疆,选择了一个谁看都好,可是做起来是光赔不赚的项目。母亲因着办事的观念和方式不同,以及对我妻子的歧视(她是农村女孩),整天和我闹,搞得我焦头烂额,却无可奈何。眼看着自己的积蓄丶苦心的经营渐为乌有,不能动弹,最终同沉沼泽,血本无归。妻子又怀了孕,自己已是一无所有,又怎能让孩子跟我遭殃呢?心乱如麻,不堪重负,我终放弃妥协,出卖良知,狠下心,逼着妻子接受人工流产。四天後,妻子在几乎没甚麽调养下,我将她赶回老家,要和她离婚,我将气撒在最亲爱的人身上。妻子临上火车时,我还拒绝了她最後一次的恳求,她的眼泪沿途洒下。谁能救我?我真想自杀。五天五晚的长途奔波,妻回到了家,几近虚脱丶痴呆,身上还流着血。我爱我的妻子,可是我却没有能力去拥有,去改变这一切,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一切成空。

往後的日子,我找不到方向,无力挣扎,也不敢去想。魔鬼丶幽灵时时捆绑丶折磨我,要把我拖进地狱的门。

我的忏悔

在火车上和张哥一天一夜的交谈,我得到的比前二十几年还要多,我清晰地听到神对我的呼唤,伏在神的怀里,我的心温暖了。车到哈蜜时,已是深夜,我不由得想起了与我生死与共,决不离婚的妻子。对她,对流掉的孩子,我实在亏欠太多太多。我问张哥,我该怎麽办?张哥给我念了好几处的圣经:婚姻是上帝所设立的,夫妻二人不可分开,丈夫要爱护妻子,如同自己眼中的瞳仁。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心里默默地祈求上帝赦免我的过错;呼唤妻的名字,求她的原谅丶接纳。差不多三天三夜与张哥长谈,感谢上帝,开了我眼,让我看到别样的天。心,终归属於基督。分手的时候到了,张哥给了我在洛阳的联络电话,希望我能再去新疆,并送给我一本圣经,再三勉励我:求上帝改变自己,求上帝带领前面的道路。

回到家,妻子已去北京打工,她不想和我离婚,有意躲避我,给我冷静休息的时间。我盼望她回来,听我真诚的忏悔。我向上帝祷告,求祂让妻子和我联络。晚上,妻来了电话,我抓起电话,已泣不成声,只说:“妳回来吧!我错了!”第三天一早,妻回来了,看着她那憔悴丶瘦削的面容,我心如刀割,久久地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一星期後,我和妻第三次踏上新疆的路途,真正地走上了人生起跑线。到了库尔勒,见到了张哥,原来他是当地的负责同工。之後,所有的计划,我们都交给上帝来掌管,享受上帝所赐的轻松喜乐丶稳妥平安;在上帝的家中,我们是尊贵的王子。没过几天,我们就被送到别的地方接受培训。上帝的真光驱散我们死亡的阴影,洒下漫天慈爱和无限的祝福,虽然学习条件相当艰苦简陋,但有上帝与我们同在,天天流着感恩和祈求的泪水,藉着十字架的大爱,攀着通天的梯子,进入上帝的国度!

如果不是主的爱,我的生命或许早已不存在;如果不是神的恩典,又哪有我盼望的今天。主啊,我的神,我感谢你,在患难中搭救了我,又给了我新生命。今生今世无论走到哪,都要传扬你伟大的名,因这一切都是你的怜悯。曾经救我们,现在救我们,将来还要救我们脱离死亡的上帝啊!我被拣选,是你的恩典;能服侍你,是我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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