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為何物

邱清萍

有人說，人活著各有不同，但死的時候都是一樣。外科醫生紐倫教授（Dr. Sherwin Nuland）卻不同意，認為死如人面，各有不同。每個死亡背後都有其獨特的故事。他寫了一本書，《我們怎樣死》（How We Die），來形容死亡的同面貌。

儘管現代人說得振振有辭：「死得有尊嚴。」死狀卻不是人自己可以控制。紐佮醫生形容死亡百態：一位心臟病忽然頭向後仰，眼球凝住了，生命之光驟然逝去；另一位腹腿水腫的病人，不可抑制地痙孿著，兩肩上下抽動，雙唇和舌頭發紫，口大張開，搶著吸氣，尤如溺水一般；對一位癡呆症病人來說，在他的腦海裏，過去已經死亡。他甚至忘記最基本的本能──咀嚼，也忘記最親近最愛他的親人。最後，整個人好象烈日下的枯葉，僵硬而脆弱。我父親去世時，我沒有在他身邊，這是一大遺憾，據護士說，他在很平靜中睡去，這是一大福氣。還記得他臨去前的一天晚上，我想逼他說話，他卻無力回。好象玩了一整天的孩子，只想著有一個很甜美的睡眠，他終於安睡了。

生命的出口可能一滑而過，也可能坎坷不平，甚至要衝過重重障礙。醫術的高明和科技的先進，並不能保證平順渡過，若果以此來衡量人的尊嚴，那麼太沒把握了。

死亡本身其實沒有尊嚴，死亡如強盜，把人勞碌一生的成果洗劫一空。有些還被打得傷痕累累，不似人形。另一些人像被綁票一樣，忽然失縱，在意外或病中昏迷，與家人隔絕。即使付出了高昂的贖金，最後也還是「撕票」，不辭而別。去年香港的二哥手中還握著機票，計劃美與我們團聚，忽然被血癌騎劫，連話別也來不及，就與家人分離。

對另一些人來說，死亡如神出鬼沒的幽靈，在鏡中那滿布縐紋的臉旁一閃而過；或在急症室裏，那被插得只見管子不見身子的旁邊，或在兩車相碰的時候。但死亡的成孕，是在人心裏，在痛不欲生的絕望，在，咬牙切齒的怨恨，在一顆萬念俱灰冰冷的心田裏。

死亡本身沒有尊嚴可言，安樂死也好，爭取自盡也好，一樣沒有尊嚴，智者所羅門說；活狗比死獅更強（傳道書九4）。

人的尊嚴不在乎怎麼死，卻在乎怎麼活。

許多人以為，尊嚴是金鍍，用權力包裹，用成就粉飾，所以窮有生之年堆積財富，擁抱權力，營營役役，樹立功名。可是有一天，這些外表的包裝，竟不足以掩飾死亡的蒼白。聖經有一位國王詩人大衛說，人在萬物中最尊貴榮耀。但人的尊榮在那裏呢？不在金銀所引來的阿諛奉承，不在權力所帶來的崇拜臣服，當然也不在成就所帶來的欣羡眼光。

詩人說：神在嬰孩和吃奶的口中，建立了能力（詩篇八2）。嬰孩一無所有，卻樣樣都有。人生所有的應許，都在等待他兌現。但嬰孩最大的特色是他豪無保留的信心，他不為下頓飯憂慮，不為別人的評語激動；他不懂貪、妒、鬥，他只知信靠，信靠。在他軟弱的生命裏，有一個不需要文字符號的訊息，就是創造他的神已設計他「比天使微小一點，並派他管理神所造的宇宙萬物。」（5-6節），他生下來就有王者身分，擁有不是自己賺取的財富，握有不是自己建立的權柄。他披戴著不是自己努力換來的成就。

可是人在墮落中失去對造物主無偽的信心。而財富、權柄與成就，成了他努力爭奪與信靠的物件，取代了神。人的悲哀莫過於信錯物件，人的虛空也莫過於此生空跑一趟。耶穌基督來，就是要救贖人脫離這種妄自尊大、目中無神的罪與愚味，祂說：「你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能進天國。」（太十八3）

啊！原來人的尊貴，在乎保守他在繈褓時候已掌握的訊息。人的尊嚴在乎把這訊息所包含的應許與潛力活出來，豐豐滿滿的發揮出來。這樣的尊嚴無論怎樣死，也不能被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