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與聰明人
田舍
老實人和聰明人常在一塊兒砍柴,聰明人喜歡和老實人一起幹活,因為他覺得老實人笨,最容易被人欺負,而且被佔了便宜還不察覺。那就是說,聰明人可以天天討他便宜。
每次他們上山砍柴,聰明人總說:「我到那邊砍柴,你在這裡砍。」
說畢就躲到一棵樹蔭底下睡覺,睡膩了就到處閒玩。等到日頭快要平西的時候,他就回來,把老實人的柴分成兩捆,大的歸自己,小的歸老實人,說:「你砍得好慢啊!瞧,這些都是我砍的。」
老實人瞠目結舌,但又不能肯定哪些是他砍的,哪些是聰明人砍的,因為都說好了,砍好的柴都放在一處,完了才分。
回到家裡,老實人總要捱一頓臭罵,甚麼好逸惡勞啊,浪費光陰哪,遊手好閒等話,都往他頭上堆。他覺得好委屈,只好立定決心:「明兒砍得快些。」
隔壁聰明人天天蒙父母稱許,十分得意快樂,他決定明天再照這方法做。
老實人被父母罵一次,他就越發努力,越發手快。漸漸他成了一個「神斧手」,揮斧快如疾風。但並不自覺,因為每次聰明人都說是自己砍得快了,不過,他也用不著這麼多柴,於是就把柴分給老實人一大捆。從此,老實人在家裡就不必捱罵。與此同時,聰明人變得更懶了,身體也不及老實人壯實靈活。
一天老實人在河邊砍柴,也許斧子太舊,也許是用得太多了,斧頭脫柄飛到河中,河水很深,他無法取回,想起回家又要捱罵。再想老父抱病在床,家中貧困,沒有斧子,他家怎麼過活呢?就放聲大哭。
忽然從水中冒出一個天使來,手裡拿著一個澄黃的金斧頭,閃閃生光,十分美麗。那天使問他說:
「孩子,這斧頭是你丟的嗎?」
老實人哭著搖頭,說:「我的斧子是鐵的。」
天使潛到水裡,再拿起一個銀斧,上來,又問同樣的話,老實人又搖頭,說:「我的斧子是鐵的。」
最後天使終於把他的斧頭撈上來,還給他。老實人歡歡喜喜的千謝萬謝,直至天使離去。這事他告訴了聰明人,聰明人說:「你真是個傻子。」
次日聰明人借故遣開老實人,自己在老實人原來砍柴的地方俟候機會,故意把斧子一丟,斧子就脫手掉到河中。他便大哭,哭得比老實人更凄涼。
果然一個天使前來,問他有甚麼事。
他說:「我的斧子丟到河中心去了。水又深,我不能拿回,我全家都靠這把斧子吃飯哩。」
天使從水裡撈起一把澄黃閃亮的金斧子上來,問:「這是你丟的斧子嗎?」
聰明人忙擦淚點頭說:「這正是我丟的斧子。」
天使就把金斧子給他,說:「這麼漂亮的斧子,小心用啊!別再丟了。」
聰明人向天使道謝,高興地把金斧子擁在懷中,飛奔回家,把經過告訴父母,父母都很高興,把金斧子變賣,得了很多錢。從此聰明人不必上山砍柴,他們搬到城裡,終日吃喝玩樂,要甚麼有甚麼。他說:「經驗告訴我,老實不管用,只會吃虧。做人最要緊是聰明。這世界沒有公平的,它只獎賞如我這般聰明的人。」
老實人還是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砍他的柴。他相信上帝的教訓:誠實、勸奮、善待他人,等候上帝的賜福。很奇怪的,自從聰明人不和他砍柴,他砍的柴忽然倍增!也許上帝開始賜福他了,他想。他不知道從前聰明人騙他哩!無論如何,他的家境日漸好轉。
時光流逝,老實人和聰明人都長大了,各自成家,有自己的事業。
和許多有小聰明的人一樣,聰明人也不是大奸大惡,也不見得飛黃騰達,就是有時可以揩些別人的油水,佔些小便宜。甚麼事都可以撒個小謊,四兩撥千斤的就打發過去了,省卻很多麻煩事。例如債主追緊了,他就叫接電話的人告訴對方:「說我不在家。」
如果不幸他自己接電話,他就稍微敷衍一會,然後忽然著急的說:「對不起,我肚子痛。」
但是,總不能次次都是肚子痛吧?現在城裡科技昌明,電話的進步對他有莫大幫助。每次債主快要提到歸還欠款時,他就說:「對不起,我有另一個電話進來,下次再談。」
如果那個人說可以稍等,他就裝作和別人談了一下,然後和債主說:「對不起,是個國外電話,很要緊的,改天再談。」
漸漸大家都知道他的三腳貓技倆,債主不再借款給他,朋友們沒利害關係,故不動聲色,但再也不敢信任他。他沒有真正的朋友。他也不能信任妻兒,物以類聚,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他看妻子兒女一個個都是鼠頭鼠眼,狡猾詭詐,只往小便宜裡著眼,上不了枱,幹不了大事。他很氣,有時察覺他們騙他,也無可奈何。
他很想念老實人,只有他一個人值得信任,又可以長期給他擺佈還信任他。只是老實人仍住在鄉下,要找他喝茶聊聊也不容易。不知他的近況怎樣了?
老實人在鄉下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到底世界上又老實、又勤奮、又可靠、又手快、又善心關懷別人的沒有幾個。老實人自自然然的成了德高望重的鄉紳父老。起初他的店子以老實馳名,遠近的人都上他那兒買東西。他自覺無所匱乏,偶然被人佔便宜,也笑嘻嘻的說:「我寧願做個有便宜給佔的富戶,也不願做個要佔人便宜的寒酸客。」
他的志氣,妻兒受他感染,也有大志,個個從大處著眼,高瞻遠矚,從長計劃,朝大方向努力不懈。
由於他不懂取巧,實事實幹,有難處也須硬著頭皮面對,不耍花樣迴避,漸漸鍛練成了他勇敢剛毅的品格,敢於承當大事。難題一個一個給他磨練,段煉他的腦筋,使他想出許多解決難題的正當方法,不像一般人只知逃避和以惡報惡這兩個古老招式。他成了一個智慧人,沒有難處可以嚇倒他,沒有難處他不抽絲剝繭、耐心解決。村裡的人都信任他、愛戴他、敬佩他,遇有難斷的事,財產和人事糾紛,都帶到他的面前,請他排難解紛。他說一句話,大家都信任他。他勸一句,搞事的人也肯賞臉。他有很多真誠的朋友,妻兒個個老實,他不必提防疑他們。和終日爾虞我詐的人相比,他有很多時間幹正經事。他心裡常常快樂,有安全感。
他說:「上帝恩待老實人。上帝的道是行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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