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田舍

深夜，一片漆黑。

沒有星光。月亮大概也躲到烏雲後面去了。

房子裡的燈火都熄滅了。只有疏落幾柱街燈，孤寂地亮著，特別顯得暗弱無力，像被黑霧團團圍困。

黑暗掌權了。

黑暗高高興興地登上寶座，威風八面。下面站著的文武百官都是黑暗之子。

「現在是朕的天下。亮光已經被我擊退。」

「大王神武英明。」

「願王萬歲萬萬歲！」

百官唱諾，聲音卻有點遲疑，顯示信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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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的街道裡，站著幾個濃裝艷抹的女人，半遮半掩地，從樓梯門口探出頭來。

黑暗給她們幫了很大的忙──比脂粉更有效。在黑暗中，人們都有點夜盲，看不清楚。亮光就太沒情了，抓破人的面具似的，把藏在厚厚脂粉底下的粗毛孔和眼角皺紋都顯露出來。何況，她們已經殘破，像出租日久的連環圖。她們因此恨光，愛黑暗。

惟有黑暗，使她們能抬起頭來，不受別的女人和偽君子們奚落。黑暗給她們一口飯，正派人都得躲藏起來。再沒有人來干擾她們的生活方式兼謀生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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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毒販先點算現鈔，然後把毒品交給青年。

幾個青年在酒吧內喝酒，吸食大蔴、海洛英。燈光暗紅，像酒、像地獄的火。

台上的人唱著走調的卡拉OK。音樂頑固地響著，唱的人卻誓不回頭。

好容易等他唱完一首、兩首，又有另一個跑調的上去。耳朵聽了一夜、幾夜，長年累月的，大家都變得音盲了。大約是這樣，那些舞步也是混亂沒有章法的，瘋狂得像砸破了的琴，琴鍵亂飛。

「唱罷，吸食罷，叫罷，瘋狂罷。」黑暗像念咒似的。

忽然，有一陣騷動。

大家仍在瘋狂跳叫，沒有人注意。

「利華，利華，你怎麼樣啦！？噢，快來人啦！快叫警察，叫救傷車，利華不好啦！」

一陣悽厲的哭喊聲。但是起魔力作用的，可能是「警察」這兩個字，大家都停止了叫跳，圍了過來。

「是甚麼事呢？」

「他倒下了嗎？吃過甚麼？喝過甚麼？」

「想是海洛英吃得太多了，血中毒，去年我有一個朋友也是這樣，一倒不起。」

「誰會人工呼吸？」

那邊電話旁一個青年在哭：「快來啊！快來啊！帶醫生、護士，急救，他好像死了。嗚……」青年大哭，泣不成聲。

（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