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自己的位置
余星
我出生在中国上海,在那里度过了我的青少年时代。父母都爱好文学艺术,有许多文艺界的朋友,家中常弥漫着艺术气氛。在这样一个社交圈子里成长的我,深受影响。长辈们那种崇尚自由丶才智,强调自我实现的人文主义人生观和价值观,也成为我精神生活的轴心。在学校里所受的教育,是以共产主义为依归的社会科学和以进化论为基调的自然科学。我对社会科学是深恶痛绝的,但为了上政治课,拿分数,不得不强忍着,死记硬背,倒不觉操练了我的记忆力。後来我才知道,原来进化论的立论根基是如此薄弱和不堪一击。
由於家母在大陆不能听到完整的福音,信得糊里糊涂,我始终都没从她那里认识主耶稣基督。我没有耐性读圣经,上教堂只是为了听大人的话。我总是在每次考试前两三天,才想到“恳切”祷告,求神赦免我过去对祂的疏忽,请祂给我智慧,使考得好,并且许诺以後一定多多向祂祷告。然而这样的许诺,在考试後通常都维持不了一星期。我和神的关系便到此为止。我还是我,看重自由丶才智丶自我实现。一九八九年,在我进入高中前,母亲去了澳洲留学,从此我便没有理由再去教堂了,但“恳切祷告”还时有继续。
我就读的高中是个艺术学府,同学中很多纨袴子弟,周围弥漫了一片吃喝玩乐的风气。我向来自以为有家教,有理想,但这份清高维持了不到两年。为了脱离窘迫,我开始和那班纨袴子弟认同,注重时麾的打扮和发型,举止也变得轻浮。我的心态似乎轻松起来,彷佛心中那个真实的自我脱离了传统的禁锢,找到了表现的舞台。我说话越来越粗俗,态度越来越凶暴,行为也像一头脱缰野马般,常常比原先那时麾人士更加放荡不羁。这样我在同龄人中赢得了相当的认同,有时还能凭小聪明和极端的言行换来些廉价的“佩服”和“尊重”。我心里暗暗得意,以为这是“艺术家气质”,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堕落。
在我出国赴澳(一九九二)前的一两年,大陆兴起一股气功丶玄学的热潮。举国上下,皆被感染。知识分子谈《易经》,普通民众迷算命。气功师丶特异功能者成为一时俊杰。我家也多了不少这样的朋友。我本来就对老庄学说甚为钦慕,这时混在这些人中,更是得其所哉。我觉得已经接触到一个玄妙超凡的境界,在这个境界里,人能够预知甚至改变自己的命运。後来有两件事使我对玄学失去信心。第一件是群当初对此极其热衷,大加鼓吹的文人艺师,他们的谈论曾使我醉心不已。但过了几个月,我再遇到他们,他们竟没有几个有兴趣继续研究的了。我就想,如此奥妙高深的东西,麽也像流行音乐一样那麽快就过时了呢?
第二件,也是比较关键的一件,发生在我赴澳前的几个期。那时我的内心十分矛盾空虚,虽然我在学业丶艺术丶哲思几方面都渐渐趋成熟,超过同龄的人,而且又即将出国深造,得意扬扬,这是无数人羡慕的。但我却感到空前的孤独丶迷茫。尤其对於离开我所熟悉的祖国丶亲友,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非常恐惧。虽然我用各种哲理来给自己打气,却还是掩饰不了这种惶惑。有一天,一位精通命相的朋友来我家,我们便开始排八卦算命。当我撒出一把筷子时,我问他:“看看我将来的位置是甚麽?”“位置?”他楞住了。於是旁边就有人提醒说是“地位”,他才开始为我算。然而不论他算出甚麽来都无关紧要了,因为这已不是我的问题。“算了吧,反正我自己也不知甚麽是位置。”我对自己说。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已知道算命解决不了心灵的问题了。现在我可以很清楚的说,我所需要的是对自己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肯定。“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我来为何?”这几个问题其实很早就困扰我,只不过越来越隐蔽,但到了这根拔去的关头才又冒出来,大声要求解答。在为自己建立起来的学识丶修养丶人际关系,甚至语言能力等等保障,都看来靠不住的时候,我不得不重新赤裸裸地面对生命根本的问题。我知道有“觉者”会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说了等於没说。
在这样的空虚惶惑下,我来到澳洲。下机没几天,妈妈就带我去专为中国人,特别是大陆留学生,设立的基督徒团契。然後过两天,又有一位老者带我去华人长老会。在那里我完整地听到福音,明白了耶稣降世,钉十架的目的。我过去清楚知道耶稣是神的儿子,也知道祂的许多事迹,包括钉十字架,但现在才了解,祂原来是为我钉十架的。我想耶稣这麽爱我,我怎能不信祂?主便这样进入了我的生命。我已经记不起是谁第一次向我讲福音的了。也可能是那些福音小册子帮助了我,它们至今还使我获益良多。我所记得的是,在一个基督徒家中听他解释创世记几天後,我更在慕道班中照搬他的见解。一本叫做《神旨意的奥秘》的小册子,好像是我最早看的。还有薛华的《前车可鉴》,显克微支的小说《你往何处去》等,这些都改变了我对基督教的看法,使我对神的旨意丶宇宙和人生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不过属灵知识,有的是信主以後得到的,有的是原先就知道,但在信了主後才对我变得真实。而我之信耶稣,完全是一个意志上的转变,没有流泪,没有兴奋,没有触电的感觉。甚至决志祷告,也是以後补上的。当时我第一个反应是为自己过去的那种“祷告”羞愧万分:“这麽爱我的上帝,天父,我竟只想要利用祂!”当我明白了救恩的真理後,确实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得赦罪和永生。不过我没有想到有主和没有主的差别是那麽大,因为很快我的生命就彻底改变了。原来主耶稣就是道路丶真理和生命,是唯一通向上帝的钥匙。
我是个搞艺术的,多麽希望自己的信主经历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可惜没有那种经历。母亲说她丶阿姨,和其他许多弟兄姊妹已经为我祷告很久了,我想这一定有关系的。主在我生命的转折点上救了我,这是祂的智慧,也使我免受许多挣扎寻索之苦。我能说甚麽呢?我只有像诗人那样满怀感激地说:“神啊,你的意念向我何等宝贵,其数何等众多!”
我曾因没有特别的经验而怀疑过自己是否得救,但立刻圣灵就“与我的心同证我是神的儿子”,我清楚得到圣灵的感动和带领,开始渴慕神的话语,对圣经爱释手,也大量地看各种属灵书籍。我随时随地都想同天父说话,这种交通是那麽真诚和自然,因为藉着主耶稣我们有了生命上的联击。我喜欢聚会,喜欢和弟兄姊妹们在一起,喜欢听道。有一段时间几乎有会必到,有必听。
神的话照明我的本相,使我越来越清看见自己的罪。我才知道自己是那麽的自私丶污秽丶狂妄自大丶冷酷无情。主不断用爱来改变我。很多过去的事我现在不能再做了,我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後悔信主,因为遵行天父旨意的喜乐,远远超过罪中之乐。当我靠着主的恩典去饶恕一个人,或是克服自己的某种私欲,承认某样罪的时候,我似乎能感到天父在拍着我的肩说:“孩子,好样的!”再没有比被神喜悦更美妙的了,正如某人所说:“神对我微微一笑,胜过得诺贝尔奖。”
我刚来澳洲时,在一个过去的“师兄”处帮他搞设计。这人本来就是花花公子,在澳洲几年更是变本加励。我们碰在一起正是臭味相投,黄色笑话一大堆。但我信了耶稣後不久就不再说脏话了。对他说的脏话只是“哼哼”应付过去,他几次想带我去红灯区,都被我拒绝了。他感到没趣,後来便藉故把我炒了鱿鱼,不再和我来往。骄傲是我最顽固的本性,信了主後我知道这是错的,但却觉得别的可以改,这一件却是绝对改不了的。一天我在火车上读到腓立比书第二章“祂本有神的形像,却不以自己与神同等为强夺的。反倒虚己,取了奴仆的形象,成为人的样式。既有人的样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顺服,以至於死,且死在十字架上。”便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主身为神的儿子,尚且舍己降卑,存心顺服,以至於死,我算甚麽?还有资格骄傲吗?从此我便不再有骄傲的理由。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有此念头,但我总是以这段圣经提醒自己。母亲和许多人都说,我确实变了许多。我深知这是主的工作。只可惜那些在上海的亲友和同学看不到我的改变,不然他们一定会更加希奇。我常常写信向他们传福音(其中也包括我父亲,他还在上海),有时候甚至写到凌晨。虽然这花去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深信有这责任将神的恩爱分享给所有我关心的人,甚至任何人。
我的生命有了主,就不再“六神无主”。终於在主耶稣基督这万古的磐石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并要归入永恒。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因为主与我同在,这使我常能带着“满有荣光的大喜乐”。虽然我知道,基督徒也有愁苦,不是长年无忧无虑,但我要学习不再活在感觉里,而是活在神的应许里。
在受洗那天我不期然地被主爱笼罩,当会众唱出“我已经决定,跟随主耶稣”这首歌时,我泪如泉勇,我深知“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
主啊!我爱祢,因祢先爱我。我要永远地跟随祢。
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二日写於澳洲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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