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每一天

香草

少時心中的黑洞

我生長於香港一個窮苦家庭。父親行船，常不在家，因吸食鴉片弄至身體虛弱，患上肺病。我11歲那年，父親行船往台灣高雄，突然去世！母親帶著我去船公司領取父親的骨灰，回港辦後事。那段日子留給我極深刻的印象。

記得母親在父親身後為他擺路祭，擺放了一些紙公仔、紙屋等，那情景令我畢生難忘。當時我想：這些東西是否真可以燒給父親，讓他在陰間享用呢？內心有個很大的疑問，且覺得「死亡」是很恐怖的事。從此我幼小的心靈一直有個黑洞，心中產生了很多疑問：宇宙的主宰到底是誰？是否就是母親把我獻上的黃大仙？人死了，燒這些東西是否真有用？人死後究竟去哪裡？父親去世後，我有好一段時間生活在恐慌中。

我年幼時，母親常去黃大仙廟上香，家裡還供奉祖先、地主等牌位。我小時體弱多病，母親把我獻給黃大仙，祈求他保祐我健康成長。當時，母親在工廠工作，父親去世後家中生活更拮据，姊姊年少就輟學，沒上中學，要出外工作以補家計。母親和姊姊白天上班，我放學後獨自在家做功課。家裡冷冷清清，我感到很害怕，就躲在床上，大被蓋頭，不敢動彈。

讀中學時，我申請了《南華早報》的助學計劃，獲得批准，那機構就把學費送到學校，我才得以完成中學。中學畢業出來工作不久，媽媽也去世了，只剩下姊姊和我兩個人。「死亡」在我心中更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謎。

接觸福音並決志

中學畢業後，我在一個政府實驗室工作了一段時間，認識了男朋友W。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申請了政府獎學金，去英國修讀為期三個月的「視軸矯正證書課程」。赴英前，我被安排去「賽馬會油麻地視軸矯正中心」做實習。成長於基層清貧家庭的我，心中只想著要努力抓緊每個機會充實自己，勤奮工作，設法往上爬，謀取高職厚薪，這可說是我當時的人生目標。

實習的那段日子，我認識了一群基督徒。午餐時，我看見他們的工作桌上都放著一些福音書籍。他們間中會熱誠地邀請我一起吃午餐，彼此傾談。有些人會問我是否有興趣跟他們去教會，一個同事則直接說：「星期日妳來吧，我約妳一起去。」當時，我正忙於準備去英國的事情，不大想去；但見他們盛意拳拳地邀請我，也就跟著他們去了。

一位已婚的姊妹帶著小朋友住在沙田，問我是否有興趣參加主日學，我答應了她。不久，她又建議與我一起研習聖經。當時，我實在覺得有點麻煩，每次都要從秀茂坪舟車勞頓轉轉折折地遠赴九龍塘教會，很辛苦。去還是不去？內心十分矛盾。真想不到每次去教會，內心都感到平安和喜樂，終於下定決心堅持下去。後來這位姊妹邀請我在她家裡接受栽培，那段日子我決志信了主耶穌。

我從英國回港後，轉到理工學院修讀商業管理學，跟同學去牛頭角的觀塘宣道會聚會，沒多久重新決志，當時W已移居美國。感謝主！我從英國回來後，對真理的追求跟之前很不一樣，認識了一班非常愛主的弟兄姊妹，教會對我屬靈方面的成長幫助很大；於是從慕道、查經，進而堅信，並於1989年受浸成為主的兒女。之後我加入團契，參與事奉，認真謙卑地回到上帝的面前，每日與祂有良好的關係，藉著上帝的話語打好屬靈基礎，並對祂的話語有切實的回應，從中得著支持和力量。誠然，這一切需假以時日操練、體悟和實踐，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段日子，我曾在一個宣教機構──「華僑廣播福音會」當義工，協助一些文書之類的工作，後來從商業方面的工作轉而入職香港房屋署。在那機構工作了四五年，我本來有些機會可以「上位」的；但當時的我已知道凡事有上帝的旨意，警醒到不需要設法去爭取，更不必讓自己介入權力之爭。信主耶穌後，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都改變了，真感謝主！

移美後靈命成長

1991年1月，W回港與我結婚，接著隨他赴美定居。初時住在紐約皇后區，安頓後隨即尋找屬靈的家，參加紐約中華宣道會的聚會。那裡有不少愛主的弟兄姊妹，讓我得到很好的造就。後來外子在新澤西州找到一份工作，遂舉家遷往新州。起初三年仍去華埠中宣會聚會，稍後轉到新州的澤恩堂。後來因遷居到新州的東賓士域鎮，就轉到若歌教會聚會，至今已超過19年。

回頭看，我去過的幾間教會對我的教導和栽培都很好，尤其在若歌教會，上帝差派了很多天使在我周圍，團契裡的弟兄姊妹都能彼此支持，互相鼓勵；教會又讓我有學習事奉的機會，使我學到不少東西，靈命不斷成長，實在感恩。

回想昔日愛主的弟兄姊妹將主耶穌的福音傳給我，使我得著平安和喜樂；尤其那位帶我信主的姊妹，當時縱使有家庭、孩子要照顧，又遠居沙田，仍對我無條件地付出，使我的生命從此改變很大，非常感動。因著別人將這麼好的福音介紹給我，使我能享有成為天父兒女的福氣，傳福音的心也就火熱起來。自己既深受主恩，內心也很有感動將基督信仰向未信的朋友介紹，讓他們同得這福氣，認識真理；就好比我們發現了一些好東西，很自然會介紹給其他人一樣。

忽然患上血管瘤

信主之後，老實說我並不是全無風浪。大概八年前，發覺自己有耳鳴的現象，情況較一般人嚴重。有一個晚上，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感到頭暈，失去平衡，就扶著東西休息了一會才穩定下來。心想，為甚麼會這樣呢？之後去見家庭醫生，他建議我去腦專科檢查，那腦專科醫生又建議我去做核磁共振（MRI）。

一照之下，發現我腦裡有個血管瘤（AVM），這種瘤異於一般腫瘤。原來我的頭部有一條血管纏作一團，沒有把血液分散到微絲血管去。那團東西約有4公分大，這情況容易引致血管爆裂；而且發覺我的血管有些地方薄了些，會令我較容易有中風的現象。知道病情後我很不開心，縱然是基督徒，也免不了會情緒低落，驚怕自己隨時出現血管爆裂或中風的情況。

我差不多有幾個月努力尋求不同的解決方法，甚至諮詢匹茲堡一位很著名的專科醫生，又從網上查看我這種情況可以有哪些不同的醫治方法，例如夾著患處，讓血流到其他地方，或用東西堵塞患處……；可是專家們都說，不能保證成功率有多少。

其中一位很著名的腦專科醫生，替我仔細照遍頭部每一條血管的情況，看看可以替我做些甚麼。結果他建議我去一個血管瘤的研究小組，也許可以有些改善。透過他們的研究和討論，得出的結論是：我患血管瘤的地方太接近中樞神經，而那部位影響我身體的運作，如果做手術風險會很大。即使可以接受手術，也是將一些物質放進去，使血液不用經過血管瘤而轉流到其他地方；有些情況則可以焊掉那些部位，使血液不必經過那些地方流出去。我們教會有位會友，是耳鼻喉專科醫生，不建議我接受這些手術。之後我又問了不少專家、醫生，有的建議我手術，有的不建議。眾說紛紜，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本來以為有病吃些藥就可以痊癒了，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病是那麼複雜，竟無藥可醫，若做手術則風險太大。當時我實在很容易墜入魔鬼的圈套，說法越多越叫我混亂，究竟用哪種方法好呢？真令我困擾。

決定把主權交上帝

感謝上帝藉著聖經的話語提醒我說：「你們得救在乎歸回安息；你們得力在乎平靜安穩。」（以賽亞書30:15）於是我為這件事懇切祈禱，結果決定將一切交託給上帝，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好思想，蒐集資料。得知血管瘤在40歲以前最容易爆裂，而當時的我已過這個年紀。既然如此，我決定不接受手術。這決定得到家人的同意，丈夫和兩個兒女都非常支持我，常常為我祈禱，教會的弟兄姊妹也很瞭解我的情況，我就安然讓這「計時炸彈」留在自己的腦袋裡。

人往往遇到難處就只知道把焦點放在所處的環境，諮詢旁人或專家，卻忽略了安靜下來，在內心與上帝交通，藉祈禱求問上帝，聆聽祂的話語，體察祂的旨意，並跟隨祂的引導。實在感謝上帝藉著聖經的話語提醒我，將焦點放在祂的身上，使我從困惑、恐懼、忙亂中走出來。這樣就有平安在我心，令我可以做出合乎上帝心意的決定。

現在過了那麼多年，我仍安然無恙，真感謝上帝的保守。正因為有那個「計時炸彈」在我體內，更提醒我每天早上起來都感謝上帝，並樂於將生命交在祂手裡。

真的，我們的心若要平靜安穩，不能靠自己，唯有倚靠上帝，靠著祂度過每一天的生活。當然，我們要假以時日在主裡操練，透過靈修、讀經，領受上帝的話語。經過一段時間，一定能夠從死蔭的幽谷中走出來，之前的焦慮、恐慌自然就消失了。現在，我仍要每隔三年做一次核磁共振，跟進血管瘤有甚麼變化；我還曾做過一次FMRI（邊做邊答問題的核磁共振）。每一次接受檢查，我都在心裡唱著詩歌。感謝上帝賜我力量，能欣然面對。

更珍惜每分每秒

我知道年紀越長，風險也許會越大，也知道自己的血管瘤太接近中樞神經，做手術的風險甚大；但據知那些可以做手術的人，做了之後，對他們生活的改善也是好壞參半，所以我為自己不接受手術的決定感到很平安。

即使信主耶穌之後，我也不能說對「死亡」全無懼怕。老實說，我仍然不希望「死亡」臨到，但聖經清楚地告訴我，因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上帝的榮耀，死亡是每一個人在世的終極。我深知道「死亡」終有一天會臨到自己，不過這只是我肉身的終極，而非我生命永遠的終極。縱然知道自己的肉身終有一天會死亡，但是沒有人知道那一天何時到來。面對這個問題，我們真要從上帝那裡支取力量，嚮往那永恆的天家，有一天能與主耶穌相會。

回頭看，得知自己患血管瘤後，起初只知道忙於到處找醫生、專家，查看眾多資料，就是因為懼怕死亡隨時臨到，所以想盡辦法去解決這問題。後來醒悟到應向上帝支取智慧和力量，將自己全然交託給祂並安然面對，由此我對「死亡」的恐懼得以紓解。感謝上帝讓我現在對「死亡」的看法很不一樣。患上血管瘤後，我更明白到上帝容許我們每個人經歷不同的軟弱或病患，遭遇不同的境況，就像上帝讓保羅身上有一根刺，上帝也會給我們有不同的「刺」，甚至是顆「計時炸彈」，為的是要我們因此更堅信祂、倚靠祂，屬靈生命更日趨成熟。

這個血管瘤使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隨時預備好見主面，或迎接主再來。正因為知道自己腦裡有個血管瘤，又知道那瘤隨時會爆裂，卻不知那日子何時會臨到；所以我比一般人更加小心數算自己的日子，更加珍惜身邊的人，更加要把握機會向未信耶穌的人傳福音。懇求上帝賜我聰明智慧與尚未信主的福音朋友分享自己的經歷，見證主在我身上的帶領和恩典。

（余黃國凱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