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蘋果樹與青蘋果樹

田舍

紅蘋果樹感到無限委屈，才興緻勃勃的吐出自以為傑作的一枝子，主人就來悶聲不響的砍掉這根枝子，一點也不留情，絲毫不考慮紅蘋果樹心中的願望和感受。這已不是第一次了。老是這樣。凡他不滿意的，就砍掉。紅蘋果樹感到無限委屈，好氣餒。做甚麼事總不順利，不能如願。主人好像手拿大剪，守在它的身旁，偶有差錯，便一刀剪下，決無憐惜。沒有僥倖，沒有祝福，只有修剪，修剪……。

紅蘋果樹不禁嘆息：「唉！為甚麼老是拿我開刀呢？看，別人多麼幸運。」

是主人揀選了它，在它還是一粒小小的種子時，主人便悉心栽培它。

「埃！難道你栽培我，就是為了剪我的枝？我做錯了甚？為甚竟如此不幸被你選中？」

可是「牛兒不喝水，不能強搵頭」，叫它離開主人，它也不願。它和主人關係相當微妙，不足為外人道。主人常來看它，為它澆水，加肥，除蟲。祝福它生養眾多。結果纍纍，生生不息。

可是它無法明白主人的用心。

「他幹嗎老來砍我的枝子呢？每砍一枝，在我身上都留有一個創口。我痛楚難當，大哭求饒，他仍不罷手。這算是甚麼祝福呢？」

紅蘋果樹看看自己：渾身光禿，可憐可憫。它不能相信這樣光禿的樹椏有一天能開花結實。前途好像很暗淡。

每次看到籬外那株青蘋果樹，紅蘋果樹更覺自憐。青蘋果樹沒有主人，自由身，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它的樹幹隨風傾斜──沒人強迫它直立；它的枝子肆意亂長──沒有人剪它的枝子。沒有人說：「你這根枝子長得不對，那根枝子生得不好。」它任意妄為，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更叫紅蘋果樹洩氣的是，青蘋果樹枝葉茂盛。

紅蘋果樹想：「假如我不被修理，何嘗不一樣茂盛？也許比青蘋果樹還茂盛哩。」

可是它被修理過。被揀選而不被恩寵的感覺，一直是它心底裡的暗潮。它知道，只要一個人小心，它便可能在此覆舟。

叫它更氣忿的是，青蘋果樹常得意洋洋地誇口：「我沒有主人。我是自己的主人。沒有人限制我怎麼生長。沒有人剪我的枝子。我愛怎樣便怎樣。我有絕對的自由。才華不能受邊界限制。有局限便不能發揮才華。」

* * * * *

開花的時節悄然降臨，春風呼喚躲在樹枝內的花朵出來玩耍。青蘋果樹新舊枝子齊齊吐艷，繁花滿樹如滿樹煙夢，燦爛異常。紅蘋果樹新枝雖亦花團錦簇，但沒有舊枝子，便相對而言枝稀花少，不似青蘋果樹千朵萬朵壓枝低般絕代風華。飛過的蜜蜂和蝴蝶兒都說：「紅蘋果樹美，青蘋果樹更美。」

青蘋果樹為此更春風滿面，對紅蘋果樹說：「我早告訴你，要有絕對自由，方能發揮才華。像你，諸般受限制，綁手綁腳，怎能發揮才華？要成就傑出，便得靠自己，掙脫一切約束。禮教吃人哩！」

紅蘋果樹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惱。它焦急，它無奈。願望和事實總是相違。它要不要離開主人呢？離開後又如何？

它說：「我滿以為忍耐，便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我守了多久？開花時節都快過去了，我的花朵還不及人。青蘋果樹沒捱一刀，卻萬事順利，稱心如意，技葉花朵都比我多，成就比我大。我猜它將來果子也比我多。」

紅蘋果樹猜得不錯。花開花落，轉眼又過了一春。每一個花托漸漸長成一個果實，青蘋果樹花多果多，成就非凡。它說：「紅蘋果樹太奴性，沒有勇氣離開它的主人。」

紅蘋果樹看見青蘋果樹果實纍纍，便又滿腹牢騷，說：「我看被剪枝一點好處也沒有。青蘋果樹沒被剪枝一點損失也沒有。我被剪枝是白白受苦。有主人不如無主人。」

但是沒有主人就一定好嗎？也不見得。籬外郊野更多蓬頭垢面，枯死倒折的樹。怎樣活，才活得有福呢？紅蘋果樹苦思冥想，不能明白。

但漸漸它覺得有點奇怪，怎麼近日好像忽然不見了青蘋果樹？紅蘋果樹伸長脖子，探頭往籬笆外四面張望。啊！那不是青蘋果樹嗎？正是它。青蘋果樹彎曲背──幾乎匐伏在地。啊！它的果子已沉重過於它所能背負了。咦，看看它的果子，個個小不點的，長不大，肯定營養不良，水分不足。想必也酸澀不能下口。紅蘋果樹反顧自己。啊！甚麼候我長高了，樹幹粗壯了？樹身挻得筆直，雄赳赳，氣昂昂，英姿煥發，果實個個又大又紅，一個是一個？紅蘋果樹忽然明白剪枝的好處：讓樹幹與果子都有充足的養料和水分。

隨著果子成熟，它發現時移勢易，大家忽然都欣賞它了，不住盛讚它品種優良，果實紅而且大，美麗香甜。主人的朋友都來請教園藝心得，問他借種接枝。紅蘋果樹被讚美聲包圍──啊！人真是勢利。但沒有辦法，這就是現實。現實是殘酷的，強風較勁追逐，翻雲覆雨，瘋狂搖撼樹木。可憐青蘋果樹枝子本已荏弱，又背負極沉重的果子，那堪暴風無情辣手？只聽見辟啪數響，暴風已將青蘋果樹五馬分屍。青蘋果樹沒有主人，沒有人來為它裹傷救命。

籬笆內，紅蘋果樹掉了幾個果子，折了一兩根枝子，但無大礙，樹幹依然碩健筆挻。次年它仍舊開花，而且開花更多，果實又大又紅，清香可口。它的樹幹越發粗壯結實，向天伸展。

信息：

之一：「不要為作惡的心懷不平，也不要向那行不義的生出嫉妒。因為他們如草快被割下，又如青菜快要枯乾。你當倚靠耶和華而行善，住在地上，以祂的信實為糧……你當默然倚靠耶和華，耐性等候祂，不要因那道路通達的，和那惡謀成就的心懷不平。當止住怒氣，離棄忿怒，不要心懷不平，以致作惡。因為作惡的必被剪除，惟有等候耶和華的，必承受地土。」（請看詩篇卅七篇）

之二：不要讓外在活動和成就取代內在生命的充實健壯。倘若外在花果與內在生命不相稱，不要歡喜，這是危險訊號，我們將負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