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爺轉性
繆進敏
我出國前是某醫學院的講師,細胞遺傳學碩士。一九六八年畢業於上海第二醫學院,一九八六年作為交換學者赴丹麥哥本哈根進修細胞遺傳學。兩年後在芬蘭赫爾辛基大學醫學遺傳學部門的DNA實驗室裡找到一份工作,一直至今,從事遺傳病的基因尋找。
我祖父母是虔誠的基督徒,父母親曾是基督徒,後來不信了。但在他們臨終前,又皈依基督。我從來就沒信過,來芬蘭後,接觸到教會,想到教堂尋找溫馨的童年回憶。
到教堂露面
哪知坐在教堂裡,非但沒有體會到溫馨,卻感到就像坐在國內政治學習。但礙於芬蘭朋友的情面,一個月去教堂露一次臉,讓朋友們看到我在做禮拜,有甚麼事請人幫忙容易點。在馬太福音六章5節中,耶穌說:「你們禱告的時候,不可像那假冒為善的人,愛站在會堂和十字路口上禱告,故意叫人看見。我實在告訴你們,他們已經得了他們的賞賜。」耶穌說的就是我,我已得了我的賞賜──大家看見我了,我卻毫無平安喜樂。
紅色信仰破產
我曾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者。從少先隊員至共青團員直至申請入黨。在文革中「抄出」的入黨積極分子名單上,我排列第一。以後又是忠心耿耿的紅衛兵。三年自然災害時,我能捐出糧票、糕點票;學我的同齡人雷鋒時,又是一個標兵;一九六六年十月一日作為紅衛兵,我在天安門的西一號觀禮台上,以後又是某紅衛兵組織的小頭頭。對毛澤東的崇拜敬仰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至一九六八年,鑒於事態的發展,我的信仰開始破產。但至一九七八年又開始迷信鄧小平,認為中國有救了,信心十足。到芬蘭時,已無任何信仰,一片空虛。要我這麼一個信仰破產者,再有某一信仰,真是很難。
死硬石頭
我相信一切靠個人奮鬥加上運氣。而運氣只是一種偶然的東西。就是運氣不佳,也要搏鬥到底。我很看不起信上帝的人。在我看來這樣的人或是出於愚昧,或是出於意志軟弱,要抓一樣虛無的東西來寄托精神,得到心理安慰。人鬥人的生活,練就了我一顆很冷硬的心。我能身處一群人中間,幾天沒有人跟我說話,而照樣我行我素;我能孤獨一人長期不與人交往而若無其事;我能經歷生離死別卻沒有眼淚;我變了一塊名副其實的死硬石頭。這塊石頭靠自己是無法信仰主耶穌的,任何人也無法改變我這類冷硬的心。
姨媽的信
約在一九九零年冬天,我第一次收到現居美國的一位姨媽的信。這位姨媽在我眼中是一位偉大的基督徒。一家在國內受盡慘無人道的迫害,卻仍敢公開宣傳自己的信仰。最不容易的是在常人看來最悲慘的事,她卻能照常維持喜樂。我雖不信,但欽佩她的信仰、她的人格。
她在信中列舉了很多親戚朋友的事來說明主的工作。在信末勸告我,不妨試以主耶穌的名義祈禱,承認自己是罪人,求主拯救。她說她會在美國一直為我祈禱。老實說,這信如是別人寫來,早給我一笑了之,丟在一邊。因出於這位姨媽之手,我又讀了一遍,邊看邊與信中內容爭辯,覺得一切都是機遇,是由隨機機率決定的。很奇怪,信末的勸告,老留在腦中散不掉,有一種力量推著我要我祈禱。其實這話以前也聽過,只當耳邊風,生平第一次自己跪下向主祈禱,照我姨媽寫的背了一遍。然後我向主提出一個請求:我很想有一個信仰,但我信不了,求祢顯一個神蹟讓我看看,使我能夠相信祢。這以後我真的思量起來,有甚麼神蹟可能顯給我看呢?大概是立即使我丈夫能出國。他當時卡在國內,我們分居已多年。或是馬上使我兒子在芬蘭學習上的困難能迎刃而解,這是我當時最焦心的兩件事。這些事並沒發生,我很失望。
痛哭流涕
禱告後數天,一個風雨交加的星期四,一上班我先去放射室中止前一天32P標記探針的酶反應。昨天我標記了兩個探針,分別在兩個微量試管,每一試管為五十微升,現在各加一百微升溶液中止反應,總量各為一百五十微升。然後我去咖啡室喝了杯咖啡,繼續實驗。當我吸取第一管溶液時,發現竟然五十微升都不到。一定是胡里胡塗把二次一百微升溶液都加在一管裡了。再吸取第二管溶液,竟然也不到五十微升。莫非早晨根本沒加過一百微升?但我明明是進來加過,沉重的鉛衣也在第一次加後丟在椅上沒掛回去,進咖啡室前脫了手套我還使勁洗手,避免任何放射物質進嘴的可能。加溶液時一次吸了空,但怎麼可能二次都吸空?再說連原來的五十微升都少了不少。我頓時滿臉通紅,汗流浹背。在我們這種精細到零點五微升的實驗,竟然能發生一百幾十微升的差錯,讓人知道了,聲名何在?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趁其他人還不知道,趕快丟掉標本,重新標記。然後找個藉口搪塞一下為甚麼結果遲一天出來。就在動手要丟標本時,突然在內心有個強大的聲音說:「你不是要看神蹟嗎?這就是給你看的,做下去,不要丟掉,我必不會敗壞你的實驗。」我鎮定下來,繼續實驗。半小時後測定探針放射性完全正常。數天後,與DNA雜交的結果非常滿意。就在得知探針放射性正常後,內心掀起了巨濤。反思一生,我這數年沒有哭過的人痛哭流涕。明明有一位上帝在主宰,自己卻有眼無珠。一會兒又破涕而笑,覺得自己有福了。我坐在辦公室,邊哭邊笑,邊奮筆疾書,給我姨媽寫信。
當時與我在同一實驗室工作的另有四人,這天沒有任何會議,只要四人中有一人與我同在,我都不可能這麼又哭又笑深刻反思。主作了奇妙的安排:一人這週拿假期;一人昨天下班前接到電話,她中學時作交換學生住的美國家庭有人赴芬,請一天假陪客;一人喝咖啡時還與我同在,她去對面馬路的實驗室用一儀器,因儀器故障,直至中午才回來;另一人是與我同組的,最知道我實驗做到哪一步,她本該早上就問我實驗結果如何,但卻到中午時分才來。原來一早小孩哭叫耳痛,帶去看了一上午醫生。等二人回來,我已臉色正常,信也寫好了。
五十知天命
我是下決心要信主了。強迫自己看聖經,看了幾章,愈看愈無味。看不懂。最後擱下不看了。開始還做點祈禱,以後也不做了。想想自己真也沒啥大罪,漸漸地當初的感動都冷下去了。一九九一年九月,在美國的姨媽寫信給我在芬蘭探親的弟弟,信末突然寫道:主是最知道每人的弱點,有些人信心軟弱,常把主丟棄,主是知道的。這話與前的內容毫無相關之處。這不是在說我嗎?我一年只與姨媽通一、二次信,最近沒通過信,她怎麼知道的?這不是神藉她在責備我嗎?我感到害怕,我懂得了要敬畏神。我向主祈禱保守我的信心,讓我明白聖經的話。我真正的向主認了罪。我最大的罪就是驕傲狂妄、不認造物主啊。我不是自誇博覽群書嗎?卻怎麼看不懂一本聖經?在箴言六章16至19節說,耶和華所恨惡的有六樣,第一樣就是高傲的眼。在哥林多前書三章18、19節說:「人不可自欺。你們中間若有人在這世界自以為有智慧,倒不如變作愚拙,好成為有智慧的。因這世界的智慧,在神看是愚拙。如經上記著說:『主叫有智慧的,中了自己的詭計。』」這就是古人所說的「聰敏反被聰敏誤」。誤到現在,我總算五十而知天命,找到了真神。就在真正認罪的煞那,體會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平安。奇妙的是,聖經也漸漸變得有趣味了,也能看懂了。
再不計算人
信主後在各樣事上都深深地體會到主的愛。祂知道我的弱點,經常為我所犯的罪管教我,卻不超過我所能忍受的程度。詩篇五十一篇是我經常向主祈禱的詩,因為我經常做不好的事。神每次都拿走我的重擔,因為祂所喜愛的是內裡誠實,祂必不輕看憂傷痛悔的心。我整個人改變了。正如詩篇一百三十一篇所說:「耶和華啊!我的心不狂傲,我的眼不高大,重大和測不透的事我也不敢行。我的心平穩安靜,好像斷過奶的孩子在他母親的懷中;我的心在我裡面真像斷過奶的孩子。」
和我接觸過的人都很佩服我常很快樂。假如你知道以前我是怎樣一個人,你就會信服,這快樂來自主耶穌基督。我生性急躁,加上生活的磨煉,成了一個異常暴躁的人。在大學時代便因鋒芒畢露,得了「老佛爺」的雅號。事業上處處想出人頭地,稍不遂願便要暴跳如雷,與人吵架。領導頭痛,群眾害怕,因為我能說會道,又能寫文章,業務能力強,又有特別好的記憶力。吵架對象甚麼年月日說過一句甚麼話,旁有誰在,都記得一清二楚。業務上處處爭第一,在我周圍的人都要壓下去。明爭暗鬥,心中有時在算計,永遠不得個太平。到了芬蘭,照吵不誤。只因語言不通,吵起來不那麼得心應手罷了。除了主耶穌基督,誰能改變我這麼一個人?我丈夫常擔憂,如此暴躁的人,到了更年期更是難以相處。豈料他來芬後,發現我比以前好多了。除了主耶穌基督,誰能使一個暴躁多疑的女子在更年期變化時反而平和開朗起來?沒有,只有主耶穌,祂使我那算計人的心永遠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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