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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死神三次擦身而過

林新華

去年感恩節的前一天,我在後院裝釘鴿子籠,覺得很累,就在樹下躺椅上休息。一會兒,忽然覺得左邊手腳麻木,不聽使喚,但人仍然清醒,於是試圖靠右邊手腳站起來,而且走了兩步,由於重心不穩,仆倒在地,摔得很重,一下子昏死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全身骨頭好像都散了架,我想喊叫,卻喊不出聲,只好心裡唸著︰「主啊!救我!」又過了不知多久,手腳漸漸恢復知覺,能撐起身來,我想現在好了,也不需要告訴家人,免得他們掛慮。

第二天感恩節,他們都上教堂禮拜,我獨自留在家休息。到了晚上,他們看我整天昏昏沉沉,覺得有異,問我,我說不清,要我起來走走看,腳步東倒西歪。我兒子說有問題,立刻開車送我去醫院,在送醫途中,我漸漸進入昏迷狀態。以後兩天,我的知覺時有時無,有時魂遊象外,看到一些異象。牧師和弟兄姊妹多次來看望我,他們用禱告托住了我。第三天,我活了過來。

人總想了解一下死的滋味如何,我可以告訴大家:滋味好極了!好像睡了一樣,毫無痛苦。有人說嬰兒出生時,全家喜氣洋洋,但那初生兒卻呱呱大哭,因為他知道來到這世界要經受諸多苦難;反而,一個人死了,全家悲痛欲絕,但只有一個人高興,那就是死者本人,因為他已息了世上的勞苦,享受永恆的安息,當然高興!

醫院給我做了全身掃瞄,把我手腳都綁在架子上,從一個洞口輸進去,聽到輪子滾動的聲音,約有十來米深,然後停住。那是一個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的世界,靜悄悄地出奇,我想這和躺在棺材裡不是一樣嗎?我難得能在有生之年嘗嘗被殮葬的滋味,不過也很緊張,有度日如年之感。過了很久,才聽見機器開動聲,在掃瞄了,幾分鐘後,機器停了,又進入靜悄悄的世界,這次我有經驗了,我低聲哼唱︰「萬古磐石為我開,容我藏身在主懷……」果然有效,我的心情安定下來,其後機器開開停停,我卻昏昏睡去,待我醒來,已被推出洞口。掃瞄報告出來,我右邊的腦血管堵塞了兩條。

第十一天,我出院了,還能參加禮拜,與眾弟兄姊妹一起事奉,這是上帝的特大恩典,又給我一次生命。

一年來恢復了不少,但體力已遠非昔比,這也是自然現象,即使沒有這場病,也是一年一歲,歲月不饒人,三年前我能騎單車來回蒙市72公里,如今只能看人家騎了。

現在最明顯的障礙是在語言上,要我連續說三句完整的話都很困難,只好寫了照著念,於是我的話也少了。我想這也好,以前常在言語上多有得罪上帝或對不起人的地方,如今感謝慈愛的上帝,給我舌頭貼上封條,正如經上所說︰「多言多語,難免有過。」

報載佛州有個女子叫特莉,在一次意外中,頭部受傷腦死,成了植物人,醫院給她插上維生的管子。十三年來,就這樣不死不活地躺著,她的丈夫不忍心看她受苦,要拔掉管子,但特莉的父母反對,雙方在法院上較勁,因為特莉在出事前未立遺囑,出事後又成了植物人,不能表達意願,故法院判由第一順位的丈夫做決定,這維生的管子就拔掉了等死。特莉的父母不甘心,上訴到州議會,州議會以73票對24票的壓倒多數支持他們的上訴,於是布希下令給特莉重新插上管子。這時管子已拔掉六天,現在特莉又身不由己地繼續過那不死不活的日子。

看了這段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趕快寫遺囑,千萬不要插管子,因為賴活不如好死。

回想我15歲時,正值抗日戰爭最艱苦階段,學校搬到偏僻的山區,住在又冷又濕的破廟裡,我得了風濕性關節炎,手腳只彎不能伸直,當然也不能走路,只好抬回家去。不久這風濕症又由手腳侵入心臟,引起風濕性心臟病,稍用力一下或多走幾步心就狂跳,好似要從喉嚨口跳出來,醫生診斷是主動脈瓣與二尖缺損,引起血液回流,叫我靜臥不動,或許有效。

六十多年前的醫學水平加上日寇封鎖,藥品奇缺,我父母只我一個兒子,不斷向上帝哀求。我自己則心灰意冷,以為人生的路已走到底了,聽老師說中國人的平均壽命是33歲,我還沒活到一半,怎麼就要走了呢?

是上帝聽了我父母的禱告,醫生認為沒有救的,讓上帝給救了,我奇蹟般地逐漸復元。下床後,我開始練跑步,練國術,每次都練到滿頭大汗,我那當護士的姊姊告誡我︰「心臟病不可作劇烈運動。」我說︰「僅供參考,就讓這個破心臟陪伴我過一生吧!」到現在聽我的心臟,還可聽見血液回流的聲音。

另一次奇蹟發生在一九六○年,那是饑荒最嚴重的一年,糧食定量低,細糧都留給我孩子們,而我是以甘蔗渣、龍眼核和香蕉根滲水和著雜糧過日子。經年累月地把胃腸吃壞了,拉出黑便,肚子陣陣作痛,送進醫院去。這時我在莆田一中擔任高中畢業班的數學課,學校交代醫院要儘快把我醫好。於是又透視又拍片,還組織了全醫院頂尖的醫生為我會診,結論是橫隔腸癌腫。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據說在場的醫師都看到癌瘤有手指頭一節般大。學校急盼我早日出院,醫院方面也順水推舟不考慮開刀。住院一星期,待血止了即回家休息,開單子休息三個月。三個月期限還沒到,學校領導就帶著水果上門,滿臉堆笑地恭喜我恢復健康,說形勢大好,咱們福建省連續三年獲得全國高考紅旗,北京上海等各地的觀摩團絡繹不絕來參觀聽課,所以我們今年要死保高考紅旗不倒。他抽了口煙接著說︰「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師資不足,這高中畢業班的數學誰也不敢接,就是有人接,學校也不放心。」話已說到這地步,我還能說什麼,第二天我就扶著拐杖去上課。我心裡明白,我得燃盡我生命的最後一截蠟燭來保住他的高考紅旗;我也知道,在保住紅旗後,就是我身死妻離子散之時。我彷彿看到我那年邁的雙親沿街要飯,我彷彿聽到街道幹部們在後指指點點︰「這個老頭的兒子,以前還是做老師……」想到這裡,我的心都碎了。

在絕望的時候,我淚流滿面向上帝呼救,求上帝看在我父親一生勤勤懇懇為主工作的份上,給我十年壽命,好讓我這三個未滿十歲的孩子能自食其力。上帝滿有慈愛憐憫,祂的恩典何止夠用,還多出很多,我只求十年,到如今已 多年了。

那年我剛36歲,而當時中國人平均壽命已接近60歲,待我60歲時,這平均壽命又提高到68 歲。來美國後,美國人的平均壽命比中國人高,據說是77歲,我好像在參加馬拉松賽跑,當我快到達終點時,卻發現那終點線又被往後移了。如今總算衝過終點,卻發現那終點線又被往後移了。如今已衝過終點線兩年了,我想這兩年是多活下來的,經上說︰「凡事謝恩」,上帝要我活下來,我也謝恩,上帝要招我回去,我也謝恩。但是,你們千萬不要給我亂插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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