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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镶着银边──难处於我有益

翁马雅仪口述

但过不久我就看见上帝的美意,那次强迫性的休养我深信使一生受惠。因为就在这一年半里,我可以专心的追求上帝的话,在真理上打稳根基,扎扎实实地把信仰建立在上帝永不移动的话语上。

病愈後第二年(一九五六年)初,政府对全国各地教会进行全面整肃工作,开始了中国教会史上规模最大的官方逼害。当时除了圣公会和基督教青年会外,福音派和基要派教会都遭受无情的打击。许多持守真理的传道人和信徒被捉拿丶被批斗丶被判刑丶被监控。一时田间的麦子─ ─信徒,惨受烈日肆虐摧残。原先不大起眼的稗子─ ─假信徒,随风摇摆,得意地扭动着细长的身影。只有麦子,虽然青翠的颜色已被夺去,却依然坚挺,并结出金黄色饱满的子粒来。

某日,公安局某科长约我谈话,要我“大胆站出来”,揭发教会负责人的“反革命罪行”。起先他以“青年人的前途”为诱饵,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品学兼优的青年,将来一定会有大好前途,只要你听党的话,跟着党走,党会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鼓励了许久,见我不为所动,随即变换另一种手段,用我父亲的安危相胁迫,拿出一大叠“资料”,往桌上一摔,声色俱厉地说∶“这些都是别人检举你父亲的资料,单单根据这些,我们随时都可以逮捕他。”接着口气一转,又说∶“听说你很孝顺,我们下一步的做法,全看你能不能与政府合作。你回家好好想一想。”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中,关上房门,一下子扑跪到床前,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投入慈母的胸怀,禁不住痛哭失声。泉涌的泪水代替了千言万语的倾诉;我知道,此时圣灵也用说不出的叹息来为我祷告。

窗外下起大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彷佛奏出我内心苦涩的乐章。父亲是上帝的仆人,一生以上帝的事为念。逼迫临近时,他已准备为主受苦。但眼下决定他安危的,似乎是我,他的爱女。这是怎样的试探啊!此时,内心的苦楚化作一句祷词∶“主啊!我向您负责,求您也向我负责。”

我非常爱父亲,但是,决也不能因此做个卖主卖友的人。我必须向上帝效忠,其馀一切,祂自负全责,不必我为父亲担心。至此,圣灵的安慰将我心中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外面仍是狂风暴雨,但我已退到主耶稣基督里的避难所。小小房间内洋溢着无比宁静,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安息主怀的甜美。这经历对当时年纪尚轻的我,非常宝贵。

上帝没有失信,祂果然奇妙地领父亲安然度过严酷的逼迫,宛如祂当年保守但以理在狮穴中不受伤害一样。次年,我也蒙上帝恩典,考上一流大学的化学系。

从中学时代,我就梦想要成为中国的居礼夫人。当我踏入大学校门的一刹那,真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然而世界的诱惑随之而来。大学里的共青团支部书记和宣传委员不停地劝我放弃信仰,争取入团,为自己创造美好的前途。这时,我第一次面临个人理想与基督之间作取舍的抉择。世界正热烈向我招手,我彷佛看到那里有年轻人的美梦,但是,我也看见恩主耶稣站在身旁,默默地伸出祂钉痕之手,用慈爱的眼光对我说∶“我已为你舍弃一切,你如何对待我?”上帝的爱终於胜过了诱惑。现在,多年以後,我回想起来,假使当年我选择放弃信仰而加入共青团,我就因之能变成中国的居礼夫人吗?恐怕未必。但肯定我已成了一个背弃信仰,愧对天地的人!人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路,惟有天父知道一切,祂所为我预备的,就是美好的。这些年来,我能活得俯仰无愧,心理平衡。完全是因为我遵行了上帝的话。是的,上帝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以赛亚书五十五9)

一九六二年,蒙上帝带领,我离开中国,辗转来到南美巴西。初到一个陌生环境,语言丶风俗丶习惯,各方面都那麽生疏。连头顶上的一片蓝天,也展露着三分新鲜感。这里的夜空,找不到我童年所熟悉的北斗星。在这人生的旷野路上,处处像满布荆棘和陷阱,随时会遇毒蛇虎狼侵袭,感谢天父,用慈手牵引我,如祂所应许的∶“看哪!我必在旷野开道路,在沙漠开江河。”(以赛亚书四十三19)

一九八六年,医生发现我的子宫异常,经过扫描,看到子宫部位有一个大约十公分的肿物,须立即开刀。巴西的医疗水准比欧美相差甚远。在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等大城市,尚有数位世界排行榜中的名医,但在我们居住的城里,难得几位够水准的医生。我与外子经过迫切祷告,心里觉得平安,於是同意在当地动手术。公司里的职员们听到消息,纷纷劝我到外地大医院治疗。直到手术前一天,公司里的一位德裔会计还流泪劝我慎重考虑,说他的姐姐前几年在这城里做一个普通手术,结果死在手术台上。然而我心里很清楚,人的生命操在上帝手里,祂若要我回天家去,世界的一流名医也挽留不住。祂若要我留下,我必走不了。这位会计是天主教徒,我觉得现在是向他作见证的好机会,於是问他:“你每天下午几点钟下班?”他说:“六点钟。”我问:“你下班回家时的心情如何?是哭丧着脸呢?还是欢欢喜喜?”他不加思索地回答:“当然很开心,因为可以回家休息,与家人团聚。”我笑着对他说:“既然这样,请你告诉我,如果我的人生到了下午六点钟,就可以回天家去,见我慈爱的天父,我该是怎样心情?”他恍然大悟,立刻破涕为笑,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我明白了,明天你安心地开刀吧,我为你祷告。”

手术前一夜,医生按例为我开了一颗安眠药,要我临睡前服用。我告诉他:“我不需要。我的习惯是每晚临睡前先读圣经,然後睡觉,从不需安眠药。”他说病人在手术前一夜,往往因紧张而睡眠不好,会影响第二天的手术。我说:“那就请你把药放在护士室,如果我需要,会向护士要。”

次日凌晨六时,护士把我叫醒,要进手术室。我问护士:“我的女儿来了没有?”她说:“没有。”我想,如果我在手术台上被上帝接去,女儿一定会伤心没有向我告别,但此时我已没时间安慰她了,只有求主耶稣安慰她。我被送到手术台上,医生问:“昨夜你没吃安眠药吗?”我说:“没有,昨夜我睡得很好。”他又问我:“你紧张吗?”我告诉他一点也不紧张。这时麻醉师把我的双臂绑在固定架上,测过我的血压和心脏,惊讶地说:“我做了几十年医生,从未见过在手术台上像你这样平静的病人。”

手术进行了五个半小时,从我腹中摘除了一个直径达二十七公分的大瘤。医生发现我的卵巢和子宫上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小肿瘤,於是来个彻底清理,把这些器官一并切除。

幼年时,我曾听父亲讲述一件事:有一位基督徒朋友病逝,半天後又活转,对他周围哭丧的家人说,他到过天堂,主耶稣叫他回到地上七天,向家人和亲友传福音。七日後,他果然归回天家。这次我在手术过程中,也发生一段奇特的经历:我清楚地感觉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当时我已全身麻醉,处於无知觉状态中),看见我的父母(均已归回天家)在手术室右侧的玻璃窗外看着我。我高兴极了,大声喊他们,并从手术台上一跃而起,直奔向玻璃窗。

父亲摇摇手微笑着说:“孩子,不是这里。”指一指前面一扇门说:“你应该走那一边。”

我立刻跑过去推开门,发现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出口,我急得不知所措。此时,彷佛听到远处有人用葡语呼叫我的名字,又隐隐觉得面颊一阵疼痛。我辛苦地挣扎一阵,醒了过来。医生正猛力拍打我的双颊,大声叫唤我的名字,叫我用力吸气。见我醒转过来,如释重担,舒了一口气。事後,医生告诉我,整个手术过程中,我的情况一直很稳定。不料手术完成时,我的呼吸突然微弱,脉搏紊乱,血压下降。医生急坏了,连忙用力拍击我的面颊,终於把我拍活过来。医生开玩笑地说:“你若再不醒过来,我就没气了。”

手术後一个月,医生兴奋地告诉我:“你真应该感谢上帝!”医生从我腹中取出许多各种形状的小肉瘤,他一直担心,怕有一两个是恶性的,但经过化验,全属良性,实在感谢上帝。

这次手术使我清楚看见人的生命何其脆弱,生与死仅是一线之隔,一切全由不得自己。同样,上帝常藉着我们身体的疾病,提醒我们儆醒度日。我在病床上省察自己,以往虽也爱主,但仅仅满足於在教会中坐大位,未能真正活在事奉的实际中。上帝是慈爱的,仍给我第二次机会,弥补以往的亏欠。从此之後,我更要切实地遵行祂的旨意,用心灵和诚实敬拜事奉祂。

一九九八年十月,某早晨起来,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服药後连续休息两天,毫无起色。看了医生,在医院里昏睡了一个星期,出院後反趋严重,下肢行动困难。做了很多检查,最後诊断是脑液浓化,引致大脑萎缩。医生说,目前尚无药物治理,必须卧床静养,绝不可活动。这下无疑宣布我是个废人。但此时,我却体验我里面的“人”(我的灵),比任何时候都富生命力,尝到与上帝联合的甘甜。我体验在基督耶稣里,我并没有“废”,反之极其强壮,我可以用心灵事奉上帝,为弟兄姊妹们祷告。

这次的病不仅使我得益,也使教会众弟兄姊妹儆醒,再次想到这世界和其上一切的情欲都要过去,唯独遵行上帝的话是永存的。

令我欣慰的是,小女并没有因为我的病泄气灰心,反因此更竭力事奉上帝。她接替了我公司的业务,明白肩上的担子实际上是为上帝做,她是上帝忠心的管家,不乱花一分钱,让每一文钱都用在合祂心意的地方。

天父也藉这机会,把我的属灵顽疾切除。长久以来,我的脾气急躁,骄傲自负,惯於发号施令。不论在公司或家里,人人都得听我的,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作风。虽然多次立志改变自己,但心灵愿意,肉体软弱,始终无法改变。此次,神亲自动手,叫我在病中学习忍耐丶谦卑丶无助,叫我能体恤别人。

《成长的痛苦──约伯记剪影》书中有一段阐述∶“神就是藉着约伯的苦难,把约伯从一个生命阶段的完全,带到另一个完全,再提升至更高生命阶段的完全。经过这样的历程,约伯这个旧人,就愈过愈减少。神在他身上,就愈来愈增加。”这正是上帝要在我身上做的工。

我不知上帝是否会再加给我一个新的属灵春天,但是我知道每一朵乌云都镶上银边,每一个难处,只要有上帝同在,都可以成为福气,每走一步,我的人生都可与上帝接近一步。

(马世光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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