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

盐光

为己流泪

从母亲口里得知,我四岁前身体很差,能活下来是个奇迹。母亲说我一直病病殃殃的,很累人,但有一个惹人爱的地方,就是从来不哭。

母亲原以为我有些弱智,后来发现我的性格有点像男孩子。我对一些事情比较麻木,不那么敏感,无论是感冒发烧,或是跌倒割破什么地方也不哭。

记忆里大概在十几岁时有过一次大哭的经历。邻居小朋友的姐姐误认为我是孤立她妹妹的“罪魁祸首”,不问青红皂白地给了我一个大耳光。当时血便从鼻子里喷出,我不但大哭,而且嚎哭不止。一方面觉得冤枉,另一方面是看到血有点不知所措,以为会死掉。我失控的恸哭把那个姐姐吓得直赔不是。

青春期,我比较多愁善感,眼泪成了排解心绪的“良药”。

婚后眼泪就流得肆无忌惮了,并夹杂了许多怨恨和苦毒,眼泪也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了。在国内时,丈夫看事业重于家庭,常年出差在外,少有机会在家见面吃饭,为此我忿忿离家出国;但他还是不肯“反思”,继续追求他的远大抱负。

信主耶稣后,我开始为恢复一个完整的家恒切祷告。上帝怜悯我,两年后的一天,丈夫在大洋的另一端诚恳地对我说:“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跟你相聚,哪怕再吃苦我都愿意。”

当时我手拿电话,泪如泉湧,很久说不出话来,但内心异常平静,且充满了感恩。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泪水不都是咸的,泪中也有甜。

为罪流泪

上帝把我带到美国,在极度的孤单寂寞中我找到了教会。因着一群有爱心的弟兄姐妹,我得到无比的关照和安慰。由于我对上帝的话了解得太少,不懂得如何顺服上帝以及如何省察自己,个人生命的成长很慢,有些罪仍然遗留在我的生命里;但我并不晓得,直到圣灵光照才有觉悟,如记恨別人的不是、对金钱的看法等等。

初进教会团契,我常常会讲到第一个房东如何对我苛刻:不给我提供租房必要的东西、高温天气也不开空调、只允许我在车库做饭等等,我的言语里通常带着怒气。有一天在家里清理厨房,不知怎地,脑子里又跳出这个房东的影子,心里很郁闷。这时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你比房东好吗?为了让她开空调,你用的方法不是很诡诈吗?你在车库烧饭搞得很脏,也不给人家清理。”

我知道这是圣灵的声音,我哭了,内心充满了愧疚。后来读到马太福音十八章21至35节,耶稣用一个欠一千万两银子却被赦免的人,和一个欠自己十两银子就逼迫人的比喻,告诉我们:上帝没有按照我们的罪审判我们,却让祂的独生儿子为我们舍命,为要赦免我们,把我们从罪中赎出来。我明白了,如果我执意对別人的过犯紧追不舍,上帝也不会放过我的罪。

从前我跟婆婆的关系,无论从外人看还是自己感觉,相处是比较融洽的。后来我知道,并非是我这个作媳妇的有什么好,而是婆婆很多时候对我付出极大的忍耐、包容和爱。我体弱多病,婆婆从来不让我做任何家务,甚至还帮我们洗衣服。除了猪肉以外,婆婆什么肉都不吃,而我喜欢吃鸡肉,她就把自己家里养的鸡杀了,炖给我和丈夫吃。她无微不至照顾我们的例子还很多。以前我觉得自己也不错,对金钱不是很计较,逢年过节都会给公公婆婆买些东西。所以婆婆常在別人面前夸我这个媳妇有多好,我听了也很得意。

有一年丈夫回国探亲,我帮他打点好行李之后,他问我路上要带多少零花钱。我脑筋转了一下,答道:“50美元够了。你很粗心,带多了弄丟你也不知道。”丈夫根本没有多想,就把钱包里多出来的现金留下给我。谁知他回国路程很不顺,在日本中途转机时飞机出故障,航空公司便安排乘客免费住宿,但只包早餐。三个星期后丈夫回来,他跟我聊了很多我不曾知道的见闻。聊的过程中,他随意说了一句:“这次你只给我50美元,害惨我了。在日本吃饭根本不够,我只好到处找便宜的饭店吃面条。”当时丈夫似乎是当作笑话说的,没有一点埋怨。我听了也只是笑笑,一带而过。

日常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祷告,把要跟上帝说的心里话一股脑儿掏出来。有一个晚上我在上帝面前祷告,突然想起丈夫说的那件事,随后圣灵便开始质问我:“你为什么不让丈夫多带些钱,而只给他50美元?你是真的怕他把钱搞丟吗?还是担心他会把钱给他父母?你对公公婆婆所做的看上去很大方慷慨,实际上你是很在乎钱的,不是吗?”

圣灵把我光照得无地自容,使我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肮脏、虚伪、不孝和无情。对此我不能不流着泪在这位全知的上帝面前认罪悔改,因为只有祂能鉴察人心。祂爱我,希望我做一个表里如一、堂堂正正的儿女。

我情不自禁发出大卫的赞美:“耶和华啊,祢已经鉴察我,认识我。我坐下,我起来,祢都晓得;祢从远处知道我的意念。我行路,我躺臥,祢都细察;祢也深知我一切所行的。耶和华啊,我舌头上的话,祢没有一句不知道的。”(诗篇139:1-4)

为爱流泪

2011年8月初的一天傍晚,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教会一姐妹的电话。她平静地告诉我一件事:“我儿子出现三次抽搐,昨天凌晨被送到了医院。诊断结果是脑癌,请为此祷告。”

霎时间,我的手开始发抖,万箭穿心般地痛,肺腑似乎被撕裂,泪水狂奔不止,是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感受。那段时间常常夜里醒来,淌着泪水向上帝呼求:“上帝啊,A弟兄是祢所爱、所重用的仆人,求祢医治他!”白天工作时我也在不住地为这个弟兄祷告。

十多年前我刚来到这教会时,A弟兄才30岁出头。他个头高高,身材挺拔,相貌很帅气,性格很阳光,脸上常常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每个周五下班都会拖家带口地赶到教会带领英文青少年团契。因为出生在美国,他关怀的对象大多是讲英文、年轻一点的弟兄姐妹。他在教会里也常会跟一些讲中文的弟兄姐妹热情地打招呼,只是国语说得有些别扭拗口。凡是常来教会的人都会注意到这个弟兄一家的身影,无论团契还是主日崇拜,他们总是比別人早到,而且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

有一次同工退修会不见他来吃早饭,他母亲对我说:“他一定又是在为教会的灵命复兴而禁食祷告。”记得那天下午弟兄姐妹在退修会分享时,我只能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在想,这个弟兄怎么会有这样一颗心啊!

2016年我又听到另一个爱主的弟兄G得了癌症晚期,非常心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啦啪啦地往下掉。他是教会的执事,是一位不会夸夸其谈的弟兄。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新来的,他都会脸带笑容地打招呼,陪他们吃饭。教会无论大事小事,还是服事岗位高或低,只要有需要,他都心甘情愿地去做,从不曾有任何抱怨。

这样全心为主摆上的两个弟兄,我怎能不为他们流泪呼求?教会的弟兄姐妹怎么会不揪心,迫切地祷告呢?有天半夜醒来,我难过至极,向上帝询问:为什么这样爱上帝爱人的弟兄竟遭遇此事?而藐视上帝的人却一切亨通,身体健康?犹如诗人的心情:“我见恶人和狂傲人享平安就心怀不平。他们死的时候没有疼痛;他们的力气却也壮实。他们不像別人受苦,也不像別人遭灾。”(诗篇73:3-5)

然而,当我读到后面的经文时,心里却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等我进了上帝的圣所,思想他们的结局。祢实在把他们安在滑地,使他们掉在沉沦之中。他们转眼之间成了何等的荒凉!他们被惊恐灭尽了。人睡醒了,怎样看梦;主啊,祢醒了也必照样轻看他们的影像。”(诗篇73:17-20)

感谢上帝,听了弟兄姐妹的祷告,A弟兄的手术很成功,G弟兄目前的病情也没有继续恶化。也感谢上帝,我现在流泪不再是为自己的委屈,而是为自己的罪,为肢体的病痛,更为上帝的怜悯和赦罪之恩而流下感恩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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