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记

蔡璧光

我今年廿二岁,从有记忆以来,已搬过十六次家。据母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搬过几次家,所以合起来大约住过二十个地方。

坦白说,我很厌倦搬家,因为几乎每一次搬家,都由不得我选择。我身不由己。然而每一次搬家,都让我对人生有深一层的体验。我没有像一般人拥有一个稳定的青少年时期。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人要的皮球,被踢来踢去,直到遇上了耶稣基督,才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

我出生在台湾南部,家中有三个女儿,我排行老大。自小母亲最疼爱我,视我为掌上明珠,学校一定找最好的,选择最好的老师,挤进资优班,同时也让我学习钢琴丶英语等其他才艺。在母亲的细心栽培之下,我的前途似乎很美好,但是在我国小五年级时,很不幸的,父亲经商失败,母亲选择来美国帮助家中经济。从那时起,我的生命开始了另一个乐章。

母亲来美国後,我们三个姊妹被安置在小妹褓姆家。那一次搬家,是我最悲伤的。我是母亲唯一亲手带大的,从小未曾离开过她。我第一次尝到“生离”的苦涩。

母亲离开之後,父亲在北部继续发展事业。而被宠成大小姐的我,住在别人家中,真是吃尽苦头,因为我不懂得守别人家的规矩。在褓姆家两年後(其间随她搬进过新房子),我搬去和大阿姨住。而大妹住到她的褓姆家。我们一家五口,分散在五个地方。

大阿姨对我不是不好,只是她也有事业和家庭,我又要学习新的规矩。和她住一年後(其间也随她搬了新家),我搬进了父亲的一位朋友家。这位伯父对孩子的教育相当民主,甚至可以说很放任。他们很少过问我的事。就算我补习到半夜回家,他们也不挂心。他们认为,孩子应该知道自重自爱。外表上看起来,似乎我很自由,但内心里,我觉得自己是没人管的孩子。这个家庭很少开伙食,我常常三餐都不知道该吃甚麽。在学校有便当可以买,而平常就随便吃,或不吃。那阵子我得了轻微的厌食症。在那里我住了一年。

住在别人家中,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事。每一个家庭的生活方式都不同,教育孩子的观念也不一样。这个家庭允许的,另一个家庭禁止。我的价值观一直在变,渐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後来我到北部念书,和父亲同住,父亲从我小时就长年在外奔波,我和他颇陌生。但那一段日子里,我体验到甚麽是父爱。可惜好景不长,半年後,父亲必需到另一个地方工作,我就住进学校宿舍。住宿生常有亲属来探望,携带来日用品,我因为爸爸在外地,母亲在美国,大部份亲戚在南部,没有人来探望我。我是唯一被老师批准外出买日用品的住宿生,生病也是自己出去看医生。

那一年暑假,妈妈回台湾,她和父亲商量的结果,决定送我们到美国去念书。爸爸仍留在台湾,我和妹妹来美国和妈妈住在一起。妈妈带我们去教会。她还不是基督徒,但她说信耶稣能有真正的平安。起初我很反感,因为觉得所有的宗教都是一样,都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但非常奇妙的,当牧师讲道时,我居然都能够接受(那时我不明白圣灵的感动)。没有多久,我信了耶稣。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相信有一位上帝,假如没有祂保守,我可能早变坏了。但我不知道哪一位是真神。每个宗教似乎都有它的说法。当牧师讲到“耶稣爱世人,甚至为我们舍命”,我深受感动,因为经历了许多年没有人关怀的日子,我竟遇到了一位不认识的神,祂居然爱我,为赎我的罪舍己。这样的神,我如何能不信靠祂?祂已经把爱表现到极至了!

我积极的参加教会活动,内心渐渐有平安喜乐。更重要的,我也经历到神的同在。似乎一切渐趋美满。来到美国,有一个安稳的家,认识真神,一切重新开始。然而花不常开,母亲突然生病。我又开始了在美国的搬家之旅。我搬进了阿姨的家,因为母亲病发时,我和妹妹都无能为力。

妈妈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这样拖了一年。那时我对上帝的信实打了个大问号。许多牧师及兄弟姊妹为我们祷告,但母亲的病仍没有起色。我问上帝:“他不是一位医治的神吗?他不是一位垂听祷告的上帝吗?为甚麽他不救我们这个家庭?这个家已经够破碎了,一家五口总是分散在地球的两端。现在我们信靠了他,求他不要再加添任何悲剧了!”但事情并没有转变,我跟已成为基督徒的二妹说:“我觉得我们信主之前和之後并没有甚麽差别。我们仍然没有平安。”我的心渐渐远离了主。

那一年,教会里有一对夫妇失业,他们的老板跑了。他们一点也没有失业的样子,仍快快乐乐。我当那是谣言。直到有一日,我和他们交谈,他们请我为找工作的事祷告,我才知道他们确实失业了。但他们怎麽可能保持平安喜乐?难道…?那姊妹後来带我和妹妹去贝勒大学的暑期音乐营。路上我们谈了很久。她是个成熟的基督徒。我对她说:“我觉得佛教和基督教没有甚麽不一样。”她问我一句:“妳有把生命交托给神吗?有让祂掌管妳的一切吗?”这话问到我的心坎里去。我信耶稣後虽说积极参加教会活动,热心研读圣经,学习传福音,但我让耶稣作我生命的“主”吗?我做事都以“我”为出发点,我自己是主,没有把主权交给耶稣,让祂掌管。

音乐营回来後,我焕然一新。我学习做讨主喜悦的人,过圣洁生活,以祂为中心。非常奇妙,奇迹不断地发生。在别人眼中,是幸运,是巧合,但我深深明白,是上帝与我同在。大事如选择大学,选择科系,小事如想吃一些甚麽,就有人送上门来等,都让我经历到天父的看顾。

话说回来,妈妈的病藉着众多兄弟姊妹的爱心和帮助丶祷告,渐有起色。她决定回台湾养病。母亲回台後,阿姨把房子卖掉,搬到加州。妹妹到外地上大学。我又必须搬家了。这一次我住进了一个姐妹的家。她待我如同女儿般,让我倍觉温馨。可惜半年之後,她的父亲过世,她要接母亲来住,我又须搬家。和父母通过电话後,我搬进公寓,一个人住。这时,我对搬家已经不再感叹了,因为那位爱我丶为我舍命又复活的主,曾临世为我们奔波,居无定处,而我,总有一个地方栖身。

後来一个团契需要地方聚会,借用了我的公寓,我亲眼看到神祝福这团契,使聚会的人数不断增长,达到四五十人。这时,我的家容不下了,先前那位接待我的姐妹,把家借出,解决了聚会的问题。

原本我并不打算留在休士顿念大学,但不知道为甚麽上帝不让我到别处上大学,後来我明白了,若我到其他地方,就无法参与及亲眼目睹上帝对这团契的祝福。很感谢神,让我能为祂做一点事,看到别人生命的改变。曾经有一位女孩子跑来告诉我:“我从小上教会,但直到上妳家的团契,才真正感到上帝的同在。”我相信上帝与每一个奉耶稣基督的名的聚会同在,但我何等荣幸,能在祂的计划中看到别人得救丶重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今年我又搬家了,天父给我更好的环境,我愿将这家交在主手中,为主所用。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仍再搬家,但我知道,不管我到何处,我的神必与我同在。不论我还得搬多少次,最後我必搬上天家,享受安息,在神的荣耀中歌颂那为我代死的羔羊。

後记:家母於今年四月份突然去世,虽然主没有按着我们所求医治她,但相信主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盼望着在天家再见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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