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绝处逢新生

赵群

自小淘气顽劣

爸爸祖籍苏州,在上海长大并读大学。妈妈是南通人,她的家人早在五十年代移居香港;而她当时刚考进上海著名的同济大学,不想放弃这个升学机会,就独自留在上海。那个时候大学生的工作由政府分配,父母大学毕业后都被分配到北京。爸爸从事土木工程,研究高速公路的路面,妈妈做物料工程,他们都在交通部工作。两人相识相爱,成家后有了我。由于爸爸背着家族大地主之名,妈妈又有海外关系,政治成分不好,他们都被送到乡下务农。年仅两岁的我就跟着祖父母在苏州居住,有两年没机会接触父母,四岁前我对他们毫无印象。及至爸妈回北京工作,我才到北京与他们一起生活;但因他们的工作格外忙,年约五岁的我,从周一到周五都在政府机关所属的幼儿园留宿。父母很少管我,我自小就很淘气。

我家在北京市中心,而爸妈的工作单位则在现今五环的地方。有一个寒冬晚上我很想家,就骗老师说要去厕所,企图逃回家去。当时我只穿着睡衣裤,没穿棉袄,在那个严寒的冬夜与另一个小朋友溜出了幼儿园。工作单位的大门有解放军看守,我忘了那晚我们是怎样逃出去的。我们跟着人群跳上公车,没买票就侧身挤上去,经过动物园转车回家。当时孩子逃走是很严重的事,幼儿园走失了两个孩子,老师和门口值勤的解放军都可能被处分。直到晚上12时许,家人见到我们才致电单位,告诉他们两个孩子回了家,请他们不用担心,可见童年的我已非常淘气。

1979年我们全家移居香港,与外公、外婆一起住,我开始读基督教小学,第二年因犯规被学校记了大过,学校约见家长,几乎要开除我。我的中学也是基督教学校,我遇到一位令我毕生难忘的老师,她时常带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到她家里,一起倾谈娱乐,间中会唱一些诗歌,给我们传福音。回想我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基督教学校读书,听过不少有关耶稣的事迹和道理;但是我听了都当作耳边风,没有入心。我一向喜欢听流行音乐,私自找人缝制新潮校服,穿流行的紧身窄腿裤,剪新潮发型……总之就是爱标新立异,很容易交上损友。

我虽成绩不错,但因操行恶劣犯了校规,学校决定开除我。那位老师很想担保我,但最终还是被赶出校园。

泥足越陷越深

当时我还未完成中三课程,父母替我另找学校,转到姨丈曾任校长的中学。转学后我无心向学,中四、中五时住在愉景湾,认识了一些富二代,甚至黑社会成员,一起玩乐嬉戏。因会考成绩不好,不能升读原校中六,家人又设法送我进入九龙塘的国际学校;怎料我的情况变得更差,晚上常与一些黑社会人物吃喝玩乐,跟着某著名家族的大公子出出入入,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回到愉景湾更好似小霸王!

我们曾在一夜之间,把愉景湾俱乐部某部门的东西全部搬光!这样做纯粹为了恶作剧,寻刺激。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六、七个孩子,最小的只有15岁,我当时仍未足18岁,待父母入睡后行动。我先吊下小单车,从三楼爬窗落地面,踩着小单车去俱乐部。因知前门有监控器,故开了后门的窗,爬冷气槽潜入,由最矮小的一个先爬入房间开门,合力搬走所有东西。我所做的坏事一件比一件大,但竟丝毫没有惊惧心。

我有点小聪明,所以考SAT和TOEFL成绩也不错,可以选择到美国西雅图或新泽西读大学。为免被阿姨和姨丈(阿姨是我们家族第一个信主的,他们夫妇都是很虔诚的基督徒)管着我,故不选择去西雅图,只在那儿过境小住,之后就飞往新泽西州,在新泽西理工学院(NJIT)读工程系。第一年因没有几个熟悉的人,能专心读书,成绩不错。

之后申请转学到若歌大学(Rutgers University)读统计系,以为前途会较好;岂料在大学认识了一个黑人和一个菲律宾人,他们都喜欢音乐、打碟,于是去做唱片骑师。起初我们常开派对,跟着接了所有附近大学的派对来做,并非为赚钱,只为威风,因有不少女孩子会跟着我们去派对。我一直喜欢唱歌,曾去纽约参加歌唱比赛,夺得三个奖项,共获奖金一万二千美元;可是我在一星期内喝酒、赌博,花光了所有的奖金。

说到赌博,中学时我在愉景湾已开始,经常晚上不回家,与俱乐部的员工混得很熟,有时去一些世叔伯家里玩扑克、打麻将、赌十五胡……,什么赌博玩意都学会,甚至已开始赌马。我在国际学校时认识了不少富家子弟,有几个同学的家人都是马主。晚上我与朋友去的士高玩,他们有不少是骑师,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黑幕消息,于是沉迷赌马。別人的父母不会理会我做什么,而自己的父母又没有留意我怎样;况且我已长大,他们也管不了我!回想起来,当时的我日趋堕落而不自觉,反而沾沾自喜,可怜至极!

到美国东岸后,我真的认识了一些江湖人物,只是没有加入黑社会,平日就是联群结队去搞事。当时我做的主要在赌博方面,例如与另一拍档做外围,收波缆,包括美式足球、篮球、网球等,还有唐人街的地下赌档。那个时候我干脆搬到纽约居住,以方便出入。其实这样做,就像圣经记载罗得把帐棚日渐移近罪恶之城——所多玛、蛾摩拉,自取灭亡!

尽做偏门生意

我们去的卡拉OK,有“妈咪”带着“小姐”来坐台,我在其中全职 “看场”,当时的我只要可以赚钱的都去做。这种情况下,我的成绩平均绩点(GPA)由4点降至1.2,于是大学没读完就被退学了。每星期赚到几千至一万美元,收了钱就放高利贷;放一万美元一星期收到利息三至五百美元,所谓“九出十三归”,利润很大。那些日子我做的尽是偏门生意,竟全无愧疚。

当时我已陷入豪赌地步,成了赌场贵宾,有贵宾车接送我去大西洋城,随时可有贷款额二十万美元,竟自觉很了不起。终至把自己所有的金钱,加上妈妈在香港的一层楼都输光,超过两百万美金!负债累累,无从偿还!

那些日子我一直没有致电回家,父母也找不到我,当时我过的生活真可谓“三更贫五更富”。需要一两万美元周转时,就厚着脸皮打电话回家要钱,简直是一名浪子!后来妈妈告诉我,她宁愿听不到我的电话,因为接到我的电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令她既担心又痛心!

1994年纽约市长朱利安尼在一夜之间将纽约所有黑帮清理,告发了不少人入狱。我不在他手上的名单之内,于是与另一个伙伴速速离开纽约去了芝加哥,藏匿于酒店近一个月,等知道自己没被牵连才敢回新泽西州,住在舅母家。我尝试重返校园读书,可惜怎么也跟不上,只是不敢再搞事,也不再做偏门生意。

婚姻亮了红灯

有一天我在卡拉OK认识了我太太。当时她仍是个少不经事的女孩,第一次跟着同学去卡拉OK玩,不知为什么她点了我唱歌。我看看她,觉得很可爱、美丽、清纯,于是追求她,跟着彼此交往,然后结婚。婚后我在老板的公司任汽车服务司机,做了五年,过着比较稳定的生活。1997年大女儿出生。

1998年那些被收监的人差不多都已出来了,他们联络上我,我经不起他们的怂恿与利诱,重坠深渊,兼做外围。做汽车服务认识不少人,我丧心病狂地拉他们来做“客仔”,收到钱又再放高利贷。当时的我才30岁出头,竟利欲熏心至此,实在可恶!

起初太太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当时我们夫妇二人都不是基督徒,只觉得有钱可赚,有利可图,没什么大不了;但当我真的染上赌瘾赚到十万,就想将这十万变成一百万,以期尽早“上岸”。我作为中间人,有时候收不到钱,又不想用打打杀杀的方式去威吓別人还钱,于是自己借钱去填数,往往资金周转不灵。当时太太在纽约唐人街一间医疗中心做主管,日间上班,我则每晚做偏门生意,夫妻二人没有多少时间见面相处,长年累月如此,太太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她觉得跟着我挨下去毫无价值,而我只想着去“搏杀”,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感受。终于2003年1月太太提出离婚,态度非常决绝,撵我出门,不许回家!她带着两个女儿搬到她妈妈家居住,我每次打电话她都不接。

当时我为了还清江湖上的欠债,曾有过不少想法。起初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异常郁结!只想着怎样才能摆脱罪钩,破镜重圆。我知道一定要与外面的关系断绝,只是这样做就得立刻偿还所有债款;因此我厚着颜面再向妈妈和舅母借钱,还了十几二十万美元。幸好家人肯帮助,否则我仍要继续走同样的路。我实在不想再涉足偏门生意,那么怎样才可以做正当职业呢?有好几个星期我每天就是睡觉、看录影带、吸烟,脑子里一直想着该怎样做;可惜想的尽是如何走捷径,都是些错误方法。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我决定无论太太回来与否,我都得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设法找份正当职业;况且借了家人的钱,总要偿还。于是我先去考了商业驾照,接着去做公车或运输车司机。后来舅母建议我找份政府机构的工作,我就参加了一个邮差班。

上帝救恩临到

我去一对基督徒夫妇的家里上课,那先生在邮局工作,他们主要是帮助新移民应付邮局的考试。记得当时我染了红头发,走路大摇大摆,说话不饶人,令人瞠目结舌,大概在座的基督徒都视我为另类。他们上课间中会唱唱诗歌,借诗歌渗入一些福音信息,没有直接向我传讲耶稣;有时吃点甜品,做些功课。那对夫妇很热心,很有爱心,中秋节更邀请近百人到他们家后院举行晚会,以外展传福音。

那段时间每当工作过不了自己那关,不想继续做下去时,总会湧出一些粗言秽语,很想另找工作。我常常想如此下去,怎会有前景?很奇妙,那位先生恰巧在那一刻致电给我,关心我工作的情况,为我祷告,其实我根本没有主动联络他。回想起来,他实在是上帝差遣来关爱我、鼓励我的天使!就这样我再次接触到福音,并学会了祈祷。我开始正式投入邮务工作,同时定期参加团契,逐渐明白真理,为自己之前所犯的罪痛悔,恳求主赦免并改变我的生命。

舅母和阿姨在我们夫妻分居的那段日子有联络我太太,所以当时太太住在布谷伦也去教会;后来我致电找她,她的态度渐渐软化,终于愿意与我复合,一家团圆,共同生活!我俩分居前后不到一年,2003年底幼子出生,实在感谢上帝!

2004年春天我参加了若歌教会主办的一个布道会,由滕张佳音师母领会。当会众唱呼召诗《我知谁掌管明天》时,我的心被圣灵感动,决志归信主耶稣。以前的我以为可以控制自己的前路,可以操纵一些东西;其实我能力有限,所知无几,我所计算、所知道的都很有限!那一刻我以前所犯可怕的罪恶经历一幕一幕涌现眼前──年幼时逃走、少年时联群结党爆窃俱乐部、在香港的士高多次生事;来到美国更有很多可怕的经历,1993年底甚至有一次被人寻仇,那人用枪击打我的头部,枪支意外失火,我被送院缝了七针……。

回顾那十几年的人生旅程,让我醒觉人的心灵实在很脆弱,很容易被利欲蒙蔽,胡作非为。人实在很渺小,绝不可能操控什么。我之所以能绝处逢新生,实在是上帝在冥冥中掌管我。祂提醒我、警告我,甚至惩戒我,一切有祂的安排、带领、保守和拯救!如果没有以上的经历,我人生的转折点绝不会出现,更不会回转归向上帝。我深深觉得上帝一直在寻找我,所以2004年我决志相信主耶稣,2005年受洗归入主的名下。

生命全新改变

信主耶稣后,我内心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安,不再一天到晚担惊受怕,也不再有坏人来招惹我;而最大的得着是做人有了目标,不再为一些短暂的东西而活。太太在信主耶稣之前本来有不少疑问不易解决,后来她看见我的改变,愿意决志信主,并于2006年与我妈妈一同受洗,那是多么美丽、感人的画面!

感谢天上的父亲接纳我这个浪子,使我重获新生;不过我感叹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我地上的父亲已于2002年离世,看不见我悔改回头,更没有因我的改变而相信耶稣基督,像我的母亲和太太一样得着永生,这真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

我一向知道自己有歌唱天分,但直至五年前才加入教会的诗班事奉。很感谢谭国昌博士教我主日学,让我从中明白信徒参与事奉前,先要问清楚自己:“我是想显扬自己,抑或想荣耀上帝?”之前我没有清楚分辨自己的心态,到了弄清楚心态应该怎样后才决定参加诗班。是的,我们凡事都要寻求上帝的心意,以蒙祂的悅纳,这是我信主后最大的感悟。以前的我一直自我中心,首先想到的是对自己是否有利益;信主后上帝改变了我,不再时常只想着“我、我、我”,深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荣耀祂,不是为了自己。

现在我在事奉方面,主要是参加教会诗班和敬拜小组,间中参与布谷伦教会的外展布道事工,并协助ESL(以英语为第二语言)学习班。工作方面,我在邮局从临时工到派信员,后升为邮务组长,再升至邮务主管。感谢上帝在过去十年之间,不但改变了我的生命,更让我在工作方面有很多晋升机会,见证并荣耀祂!

(余黄国凯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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