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入籍天國

朱景壽

從有記憶開始,我的心裡就有上帝,雖然我看不到祂。

1949年我剛讀完小學五年級,大哥二哥千方百計,以要帶我去看花花世界為餌,勸我隨家人及其他多個家庭共數十人出了國,漂泊海外當難民。年紀稍長,我離開兄長家,獨自去了南越西貢(現越南胡志明市),並在那裡結婚生子。

逃難漂流到美國

好景不常,越戰升級又變天,赤化了越南、高棉(即柬埔寨)、老撾印支三邦,製造了數以百萬計的國際難民。難民中有攜帶貴重家財隨行者,也有付了船費後兩手空空者。我和妻子拖著兩歲及七歲的兒子,肩上扛著26兩黃金(欠船費賒債),以及向聯合國難民專員公署貸款契約(機票費)的重債,夾雜在三百多難民中,於1979年6月4日從越南擠上長僅17碼的木船,由一名攜帶七口家眷的前海軍少校掌舵。他在沒有副手,也沒有完整導航儀器設備的情況下,僅憑經驗就將船駛向無邊大海,我們陷入了生死兩茫茫的處境。航行不久我暈船,同舟共濟的陌生人給我解暈藥才恢復正常。第三天極目所及,只見天連水,水連天,我們迷了航。

天無絕人之路,第四天偶遇一艘遊艇。相詢之下,知艇主是印尼華僑。經協商,遊艇為木船領航,但木船航行緩慢,跟不上。該艇又折回,用粗繩拖木船,不料竟將木船拉裂而進水。那一幕真是海上驚魂,險象環生。因為遊艇高,木船矮,又處在驚濤駭浪之中,就在艇與船相碰的霎那間,刻不容緩,幾乎是用拖與接的方式,先將老弱轉移到艇上,再將全船人轉移到艇上。眼看木船逐漸下沉,幾位越南籍長者,摘下帽子,默默向功高的沉船致敬致哀!畢竟它載著我們三百多人,航行了四天四夜。遊艇把我們載到印度尼西亞仙丹島(Terempa Sian Tan)靠岸(非登岸)時,我們離開越南已有99個小時。

仙丹島小鎮周邊已住著數以千計的船民,當局派了一艘印尼海軍軍艦,把我們全載往新建的加蘭難民營(Galang Refugee Camp)。該營是聯合國難民專員公署興建的,是船民集散營,船民集中在這裡,等待分梯次前往收留國家。

我們全家在加蘭難民營滯留至同年11月下旬,偕同分梯次離去的船民乘船前往寮內,在那裡辦理離境手續,並簽一份免息分期還債的貸款契約。辦完手續,同樣經由水路到新加坡。不久我們全家在新加坡樟宜機場登機,經關島於1979年12月13日抵達美國。

艱辛打工遇見愛

我們由亞熱帶只穿著單薄的短袖衣,趿著拖鞋來到美國加州聖馬刁市。適逢冬季,行李裡只有一床被,全部財產36元新加坡幣。擔保人接待我們住了一個星期,給了一些舊衣服增暖,並為我們安排了一間月租450美元的屋子。在擔保人的接洽下,有一家教會機構給予九百美元救濟,支付了押金及首期房租。一家人住在空蕩蕩、寒冷的三房兩廳大屋裡,四人只有一床被,睡在暖氣爐旁的地毯上,這是我初抵美國生活的開端。

次日在人地生疏的情況下,經人指引,我乘巴士轉車又轉車,來到陌生的三藩市華埠。這裡語言能夠溝通,我打算逐店去找工作。才問第一家,店主不請人,但他指引一家上海雪園餐館給我,我告之求職,他答應次日即可上班。豈知三藩市冬季下午五點鐘天就黑了,回家時找不到下車車站。司機見我不下車,問明緣由,我把地址遞給他,他打電話回公司,不久來了一輛車送我回家,這是美國初次留給我的深刻好印象。

次日我去餐館作雜役工,為了減少轉車費時的麻煩,徵得老闆同意,他給了我一條毛毯,收工後就把椅子拼起來當床,六天才回一次家,月薪六百美元。一個月後,一位在教會機構工作的越南籍女士打電話給我,並親自帶我去見了一家工廠的經理,每週工作40小時,超時另計,待遇比餐館超倍,而且有醫療保險(含家庭成員)。我沒有辭掉餐館工作,只叫妻子去替工。兩人有了工作,將孩子託人照顧。現在憶述當時往事,我們一直對孩子深深感到虧欠!

兩個孩子正式入學接受美國教育後,我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語。放學後,讓他們留校一、兩個小時學習中文。他們的老師都是有愛心的華人基督徒,其中一位老師的父親是神學博士、牧師,他的幾個女兒都是教書的。星期日他藉用課堂,邀請學生家長聽福音,我也被邀請幾次,這是我接觸福音之始。

後來長子在一位女同學的帶領下,去了三藩市一個名叫「神的家」的教會聚會,接著兩個孩子都去了教會。說真話,我當時對教會並不熱衷,覺得浪費時間。工作一星期,難得放一天假,需要做做家務。我懷著一點貪的念頭,既有教會來載他們往返,還有午餐供應,何樂而不為?

少年人行差踏錯難免,幸在教會幾位前輩帶領、教導和引領下,他們才重行在光明的正道上。感謝上帝!感謝幾位前輩!我的兩個兒子在三藩市教會受教、成長,由青年到成年至成婚為父,至今一直在三藩市的教會聚會。

主耶穌耐心等候我

我於本世紀初提前退休,兒子常帶我去神的家聽福音。我一直到退休時都不認識耶穌,為甚麼後來願意去教會?大兒子朱華廷(John)少年時進入悖逆期,我們都無法管教。約15歲時,有一位基督徒女同學帶他去教會,隨後他又將比他小五歲的弟弟帶去教會。之後他改變很大,對父母、對功課、對人的態度有很大轉變,判若兩人。我們看到他信的主耶穌是良善的、有能力的上帝,對他有很大幫助;所以二、三年後,當他對我說「爸爸,這個禮拜您同我去教會」時,我馬上就答應了。之後我每個禮拜日都跟他去,開始聽講道,參加主日學,我特別喜歡詩歌;但我沒有馬上就信,心中對聖經記載的事情不能理解,覺得死後復活不可思議。雖然如此,我還是持續去教會禮拜,感謝主耶穌耐心等候我回家。

我太太開始時同我一起去教會,因為要上班,所以不能每個禮拜都去,但是她被聖靈感動,很簡單就信耶穌了。她是在香港來的影星喬宏主講的福音佈道會上信的。那天大兒子翻譯信息,她在呼召時就舉手了,兒子John在台上都感動地流淚。

退休第二年,在一個主日敬拜時,一首詩歌《更高之處》深深觸動我:「我今面向高處直登,天天努力,天天上升;在我途中,我惟禱祝,使我立足更高之處。主,扶持我,使我上升,憑信站立……。」我的心完全向主耶穌打開,崇拜完我很開心地告訴別人:「我信耶穌了。」長老就領我做決志禱告,我願意悔改接受主耶穌成為我生命的救主。在主的面前承認自己一切的過犯,需要主耶穌的寶血來潔淨我,赦免我,求主帶領我今後的路。信主後,我參加教會的禮拜、聚會及各種活動,對主耶穌加深認識,我的心裡充滿喜樂和平安。對罪也特別敏感,知道說謊也是罪,所以不再說謊。喜歡用詩歌敬拜上帝,參加老年班讀聖經。

太太熱心傳福音,一次向顧客傳福音時,遭到老闆娘的警告,但她堅持傳,不怕被人拒絕。我支持太太傳福音,但看到她被人罵,心裡不好受。我很感謝上帝,賜給我這麼愛主的太太,讓我們一家蒙福。太太退休後照顧孫兒,還要照顧我這個行動不便的老頭。上帝賜給她好身體,每天我們都數算主的恩典,祂使我們一家蒙了大福。兩個兒子都在教會做翻譯事奉,大兒子是執事,還參與講道;兩位媳婦也是主內的姊妹,親家也都先後信了主耶穌,孫兒滿月後就開始教會生活,讓他們在教會成長,交給上帝帶領,直至長大也不偏離主的道。現在我們的家庭11人和親家家庭五人共16人一起在教會做禮拜。

上帝家中真溫暖

三藩市神的家,每年都有夏令營及冬令營聚會。2016年三藩市教會主辦冬令會,我因身體欠佳沒有報名,太太欲將我寄居朋友家只她自己去,但我不願打擾朋友而回絕。教會眾弟兄姊妹獲悉我不報名的原因,紛紛鼓勵我,為我打氣加油。天剛矇矇亮,張弟兄就駕車來到門口接我們夫妻去營地,開車將近兩個小時到了紅木基督徒公園。

仰首望藍天薄雲,晨光熹微,晴空萬里,低頭看青草地,無雪無霜。天氣雖冷,有厚衣禦寒,看周遭景致,心曠神怡,精神百倍,來之前的重重顧慮全消。感謝上帝!

各方信眾陸續匯集,一年一度喜相逢,興奮激情溢於言表。其中有認得我者,見我推著輪椅,步履踉蹌,便前來打招呼。有的拉拉手,拍拍肩,有的摟摟,互相擁抱,噓寒問暖,關愛備至。弟兄姊妹們的愛心使我感動,熱淚盈眶!

四堂講畢,我頗有感觸。會畢回家,我寫下兩節即景短篇:

  1. 崇山峻嶺紅木園,
    聖潔殿堂隱其間。
    八方聖徒集聚會,
    千聲讚美齊阿們。
  1. 古樹高聳入雲端,
    翹首穹蒼靈顯光。
    冀盼紅木天梯路,
    攀達天庭永樂安。
本文鏈結:http://ccmusa.org/read/read.aspx?id=ctd20180201
轉載請註明「原載《中信》月刊第670期(中國信徒佈道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