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

卡素

一生人中最討厭排隊,偏偏生命中總逃不了這玩意。

兒時母親為能讓自己入讀好學校,不辭勞苦一大清早往學校門外排隊,花了一個早上只為一張報名表。中國大陸開放後,母親為要與闊別十多年的亞姨一家團聚,拖著我們這些不曾與亞姨會面的後輩,往人民境事務處排隊申請回港證,往中旅社排隊辦回鄉證,隨後又奔往火車站排隊買車票;車票到手後,繼之而來的又是尾隨長長的人龍,你擠我擁的上車落車出閘,一家大小揹著大包細包汗流浹背的排隊排隊又排隊,相聚的時間卻只三兩數天。

當時不明白這樣不成正比的付出,為何爸媽仍要這麼辛苦排隊?每次排隊,大家都在喊辛苦時,爸媽總會安慰我們說,實在太辛苦了,這是最後一次。結果每次都不是真的最後一次。親朋戚友的相聚,所帶來的興奮與溫韾,常令爸媽忘卻排隊時的辛苦與咬牙切齒的決定。

童年的經歷,令長大後的自己,常有意無意拒絕參與排隊這玩意。買樓要排隊寧可不買,買票看電影要排隊寧可不看,百貨公司一年一度瘋狂大減價要通宵排隊寧可不要。假期回鄉探親要這裡排那裡排,寧可改工作天請假去。因此,一切要排隊的活動,許多時都與我無緣。

這個暑假,家人相約一起往美國與母親團聚,日期你遷我就好不容易定出來,拒絕排隊的我,也得乖乖的往美國領事館辦手續。那天出門的時間特意比上班時還要早,卻萬料不到清晨的領事館門外,早已有長長的人龍輪候,心中不禁嘀咕著要打退堂鼓。正要離去之際,腦海卻浮現了全家歡聚獨缺自己的畫面,母親失望家人遺憾之神情,牢牢攫住我心房,我不得不向自我投降,順服地去排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人龍卻靜如止水動也不動,再這樣下去,真怕自己會一時衝動放棄排隊。此刻,很需要找人說無聊話訴無聊情,好讓自己排隊意志得以堅定,嘻,何不寫信給他,一位喜歡聽我說無聊話的朋友?於是拿起筆想到甚麼便寫甚麼,連自己內心世界所充塞著的煩亂與無聊,都全抖出來。很舒服。四張信箋給我塗寫得密麻麻時,剛好輪到我辦手續。三小時的排隊,原來可以如斯輕鬆渡過!

這令我深深體會,原來世間許多不怕辛苦不輕易放棄的意志,其動力多來自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世界。感謝主,給我親情激勵我學習忍耐,賜我友愛讓我在學習忍耐的過程中得以堅持,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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