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歲月裡的母愛

王瑞玥

我家有耶穌

我父母都是基督徒。1945年爸爸到瀋陽自己的工廠裡處理生意上的事情，結果沒想到失去聯絡，音信全無。媽媽帶著我們兄弟姊妹七人還有幾個保姆在家，當時最大的哥哥才只有12歲，最小的弟弟還不足兩歲。接下來，我家的房子被徵用，一夜之間無家可歸。

媽媽在禱告中帶著我們這一群孩子從大連到了農村，在別人的幫助下找到一間不足20平方米破舊不堪的小房子。媽媽是個讀書人，不會做飯，不會管理家務，連麥子和韭菜都分不清。

生活環境與以往落差很大，但是我不記得媽媽的臉上有愁容，她在艱難中仍然喜樂。媽媽常常唱的一首歌裡有句聖經的話：「因我所遭遇的是出於祢，我就默然不語。」（詩篇39:9）房頂上的瓦脫落了一大片，趕上颳風下雨時，炕上地下都擺滿了盆盆罐罐接水，滴滴答答的流水聲，破碎的窗戶紙拍打的聲音響成一片，似乎是生活的交響曲。媽媽常對我們說，耶穌在我家裡，每天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她讀聖經給我們聽：「不要為生命憂慮吃甚麼，為身體憂慮穿甚麼；因為生命勝於飲食，身體勝於衣裳。你想烏鴉，也不種也不收，又沒有倉又沒有庫，上帝尚且養活牠。你們比飛鳥是何等地貴重呢！」（路加福音12:22-24）

我們全家睡在同一個炕上，姊妹四人蓋著一床被子，八口人把個小炕填得滿滿當當、嚴嚴實實。每天晚上睡覺前媽媽都帶領我們禱告，讓我們每個人都向上帝認罪，向上帝承認在這一天裡所做的一切壞事：打架、撒謊、罵人、嫉妒等都要在上帝面前認罪。媽媽說：「每個人身上都有兩個小人，一個是好的，叫我們行善，不撒謊，不嫉妒，不打架，幫助人；另一個是壞的，叫我們專做壞事。這兩個小人天天在我們身上爭戰。」我們做完了禱告，大家就躺下了，這時就是媽媽給我們講故事的時間，內容全是聖經故事，從創世記直到啟示錄。媽媽講的故事裡有使我們高興得安慰的，有使我們流淚的，我還會背一些聖經。累了一天的媽媽到這時早已筋疲力盡，經常講著講著就睡著了。這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正聽到興頭上，哪能甘休，常常想著各種各樣的辦法幫助媽媽清醒，可以繼續給我們講故事。

春節到了，家家戶戶很熱鬧，都在準備年夜飯，大年初一人們穿著新衣服互相拜年問好。我們也很眼饞，想出去看看，但媽媽叫我們在家裡呆著，不許出門。記得那年媽媽做了一大鍋玉米麵糊糊，每人一大碗也很香甜；但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來年貨：有年糕、餃子、饅頭等，還有些油炸的小點心，我們豐豐富富地過了一個年。媽媽不住地感謝上帝，把一切榮耀都歸給祂。

危難有援手

這年冬天當地流行痲疹，由於沒有醫療條件，小孩子死的很多。我們在外面玩耍，一會兒聽說這家小孩子死掉了，大人都在嚎啕大哭，一會兒又是那家小孩子死掉了。每聽到這嚎啕大哭的聲音，我們就跑回家向媽媽報信。開始媽媽不言語，懷裡緊抱著不足兩歲的弟弟，後來我們再回來報信兒時，媽媽發怒了，我們還奇怪媽媽怎麼啦？後來才知道，當時弟弟也重病在身，媽媽抱著弟弟不住地禱告。那一夜，弟弟手腳都涼了，媽媽求上帝保守她這小兒子，用大能的手醫治他，不過要照上帝的意思；如果上帝要將他取去，求上帝感動一些人來幫助她挖土埋葬。東北數九寒天，土地凍得像石頭一樣硬，媽媽沒有力量來做這事。這一夜媽媽不住地禱告上帝，到早晨發現弟弟的涼手已經有熱乎氣了，還以為是用自己的手捂熱的，連忙摸腳，真的熱乎了。媽媽高興得不得了，不住地感謝上帝：「是上帝救了我的兒子！」

還有一次，這位小弟弟自己在街上玩耍，有兩匹受驚的大馬，拉著一輛空的大板車，在街上狂奔。當街上的人們發現路中間還有個孩子時已經來不及了，驚呆的人們親眼目睹這輛車從我弟弟身上飛過去，但弟弟的腳後跟只擦破了一點皮，連血都沒流出來。大家都驚呼：「太稀奇了！」這事已過去多年，還在當地傳說著。另有一次我生病了，發著高燒，沒有錢買藥。當地老鄉說有熟蘿蔔水喝就可以退燒，媽媽給我喝了很多，那水很難喝，但還是高燒不退。我睡在炕上迷迷糊糊的，但是上帝的看顧讓我很快痊癒，又能下地玩耍了。

言傳又身教

在農閒時，家中經常有人來聽媽媽講聖經，講上帝的恩典。記得有一次媽媽用點亮的燈比喻那是太陽，用自己的拳頭當地球在地上走動著、轉動著，模擬太陽系的運行；講述春夏秋冬和晝夜的形成；講一個小芥菜種子長成大樹……。總言之，從天文地理、花鳥魚蟲，講到人體各種器官的奧秘，深入淺出的知識生動活潑。我經常聽呆了，忘記媽媽交給我的事。大家聽著常發出讚歎聲和笑聲，我從此也就知道了很多在我這個年齡本不懂的知識，感謝上帝的恩典！最後媽媽還語重心長地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宇宙的主宰上帝造的，並且還用手掐著自己的皮膚說：「人的外殼在世界上是暫時的，只有幾十年頂多百餘年便要歸於無有，但上帝很在乎裡面的生命。」

媽媽也告訴我們，人生來有罪，我們總為這短暫的肉體去犯各種的罪。我和妹妹年齡相近，總愛吵架，雖然裡面的「我」想好好作個上帝所喜愛的孩子，但另外的那個「我」卻總是做不來。為了一個小鉛筆頭，為了爭坐一把破搖椅而和妹妹大打出手、哭天抹淚。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其實這就是人的「本性」。媽媽也常讓我們想想有哪些事是上帝不喜悅的，要向上帝認罪。

認罪就要改正，就要聽上帝的話。媽媽常用聖經上的話來鑒察自己：「你們要謹慎，無論是誰都不可以惡報惡；或是彼此相待，或是待眾人，常要追求良善。」（帖撒羅尼迦前書5:15）媽媽無論在甚麼情況下都是以慈愛的心對待人。記得我們家搬到農村之前，家中有個保姆，做事粗心大意，在外也經常闖禍，有時惹得別人上門來告狀，爸爸為此十分惱火。有一天因為她的粗心摔破了妹妹的頭，導致妹妹血流滿面。爸爸很生氣，要立即解僱她，在媽媽的極力勸說下才留下了她。還有一個保姆偷了我家的銀餐具，被另外一個保姆發現並告訴了媽媽，還帶媽媽到現場去看。媽媽看完後指出她的錯誤，僅僅告訴她按原樣放好，不要再聲張了。我家有個工人負責管理院內的花草，他一家人沒有地方住，父母就把後院的三間小房騰出來給他們住，常年照顧他的全家，也常把我們的衣服送給他們。

寶貴的聖經

我們在農村這個小房子裡住了大約三年，媽媽說這個小房子是造就人的地方，是我們與上帝親近的地方。每當我們想起童年，只有這裡給我們的印象最深，這裡也是神蹟奇事最多的地方。我們每天都仰望上帝，倚靠上帝，得到了上帝的大愛，看到了上帝的榮耀。

以後的歲月裡，我們家回到北京，接著中國發生了三年「自然災害」，天災人禍使得全國餓死了很多人。幾年之後，「文化大革命」的政治運動像一記重鎚砸向中國大地。在飢餓、冤屈的各樣患難中，媽媽都堅持仰望上帝。聖經上的話是她的力量和安慰：「我在世寄居，素來以祢的律例為詩歌。耶和華啊，我夜間記念祢的名，遵守祢的律法。我所以如此，是因我守祢的訓詞。耶和華是我的福分；我曾說，我要遵守祢的言語。我一心求過祢的恩；願祢照祢的話憐憫我！」（詩篇119:54-58）

那些日子，我們都想用自己的辦法來保護媽媽。當時媽媽怕手裡的聖經遭到抄家的橫禍，媽媽視它為生命的糧、喝了永遠不渴的水，於是交付給我想辦法。我住在大學校園裡，抄家的事情隨處可見。當我家樓下的鄰居被抄家時，我害怕極了，恐懼之中我把這本聖經燒了。當媽媽知道時她流淚了，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媽媽流淚，我知道我闖下了大禍。為這件事我自責了很長時間，直到今天，雖然我後來設法為媽媽再搞到一本聖經，但這件事讓我對媽媽有很大的虧欠，求上帝憐憫我，赦免我的罪。

禱告求智慧

小時候，媽媽教我的聖經中有一句話：「你們奉我的名無論求甚麼，我必成就，叫父因兒子得榮耀。」（約翰福音14:13）這句話我當時並不懂，只想向上帝討要物質上的東西，但媽媽說妳要向上帝求聰明智慧，作一個上帝喜悅的孩子，時刻警惕魔鬼的引誘與試探。

我家有個親戚是傳道人，說出的話很「屬靈」，經常用這樣的話來教訓別人，但自己的所行卻像個法利賽人。媽媽曾當面批評他：「你是怕人不怕上帝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媽媽這樣不客氣地批評人。對我們，媽媽批評時從來都是一針見血；她最不喜歡我們在背後論斷人，常說我們只見別人眼裡有刺，卻沒見到自己眼中的樑木。媽媽還常說我脾氣不好，對人沒有忍耐，點火就著，所以她對我很不放心，每次和她上街買菜的路上她都對我說很多勸勉批評的話。

有段時間我和上帝疏遠了，本來從小養成吃飯前一定要謝飯禱告的習慣，那段時間也不禱告了，端起飯碗就吃，也咽得下去。感謝聖靈的光照，我逐漸看到自己裡面的不配和虧欠，向上帝認罪，求主加我力量。所以直到今日每逢禱告的最後，我總是向上帝討要「聰明、智慧」，讓我在這邪惡的世代裡，聖靈給我添加力量，不被迷惑，走在主的真道上。

記得我們學校要遷到安徽時，媽媽對我很不放心，對我說遇事要多與上帝交通，要倚靠上帝，仰望上帝。我帶著孩子回家與媽媽告別，臨走時她出門送我，記得她穿了件很舊的棕色大襟衣服，我抱著孩子要過馬路了，叫媽媽別再往前走了，因為她的腿不好。她站在那裡向我們揮手，我見媽媽不斷地用衣襟擦眼淚，這是我第三次見媽媽流淚。我們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再回頭時，媽媽仍然站在那裡。見我又回頭了，她立即舉起手來向我們揮動著。

我感謝上帝賜給我這樣偉大的媽媽，她的言傳身教影響著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