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近半世紀的咒詛
劉麗曦
自小蒙恩
母親說,她出生在中國福建省福州市郊區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幼年住在土屋,喝的是山上流淌的溪水,每晚聽見老虎的吼叫,白天出門就看到地面上大梅花似的老虎腳印。她九歲那年,得美國衛理公會差派到中國的傳教士把她從貧寒的家裡帶到毓英女校當工讀生,每天清掃校園,風雨無阻。從此,母親讀書、工作、生活,都在教會和她所屬的學校中,直到95歲離世。在她影響下,外婆、父親都歸信了基督。
我也生在福州市,是家中第一個孩子,在天安堂(教會)受了嬰兒洗禮。除了小學因為中日戰爭逃往山區外,中學六年我都在教會學校上學,從小在教會長大,參加禮拜和一切教會活動,但這些不表示我是真基督徒。
離家浪子
隨著政治形勢的變化,1950年,我17歲,開始積極參加各種政治運動。我不再去教會,反而積極參與各種批判會,包括對教會的講道和基督徒的批判。更有甚者,我摘取聖經中某些字句用來批判他們,並否定原有的信仰。當時我的認識是:基督徒只有死後靈魂才可能進「天國」,這太遙遠!又不能確定。現實卻是世道太不公平!農村婦女和窮苦人的生活太悲慘!我寧可投身到這個靠自己可以改變不公平的社會運動中去。那時有基督徒同學為我們這些人聚集禱告,求上帝捆綁撒但,免得我們成了魔鬼利用的工具。這令我很反感,從此開始了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旅程。
雖然我努力想當個正直的人,認真做各種工作,表明自己真心擁護共產黨的各項主張;但是,甚麼運動來了,都要捎帶上我。而我個人的家庭生活也令我憤懣而又寒心,真是整日勞苦愁煩!我不知前面等待我的是甚麼?丈夫突然猝死;大女兒停薪留職在家,還帶了一個幼女;兒子大學還有一年畢業;丈夫所屬單位還來逼收房子;我又已退休兩年,每月僅150元退休金。我就像生活在地獄中。所以當我來到澳洲,大女兒在墨爾本機場接到我時,她說:「媽,您怎麼只剩下一個殼了?」是的,我的心已經死了,如今成了找不到可存放我「心」的離家浪子。
心裡剛硬
1994年出國前,我返回福州老家和母親相聚。她是我在世上最親愛的人。我把剩下的全部積蓄給了她。小妹在一旁說話了:「大姊,妳所給的錢,媽媽都放在天安堂的奉獻箱裡了!」母親說:「有甚麼不好?我為你們積存在天上。」短暫相聚的日子裡,我的心情猶如臨終告別。母親話語不多。臨走前她把已寫好的一頁贈言給我─「耶穌不離開」:
昔在今在以後永在,
耶穌不改變。
父母兄姊親戚朋友,
有時要離開,
耶穌不離開,耶穌不離開。
天地萬物都要改變,
耶穌不改變!
1994年10月錄贈
寶兒留念
媽
1995年,我翻過聖經,看到舊約中對犯罪的婦女懲罰嚴厲,就心懷不平,放下不看了。女兒全家去教會,我孤身一人在家,就是不去。地獄的可怕,幾十年來我已經歷過,現在心都死了,是死,是活,又何必在乎?這年的聖誕節,我參加社區的慶祝晚會。這是遠離了教會生活45年後第一次過聖誕節。歡樂又安寧的歌聲給我冰冷的心帶來平安和溫馨。
1996年初,母親突發腦溢血。我急速返國,當時她已昏迷住院。弟妹連我六個人是幾十年來第一次聚齊,個個心急如焚,我們輪換陪床。有一天三妹值班,約夜間11點鐘,媽媽突然向天睜開眼睛說:「天……。」我們心中明白,母親見到天使來接她了。我更加哀傷無奈。
天安堂聚會時,大家為母親禱告。還有許多老弟兄姊妹在家庭聚會時為她懇切禱告。十多天後,她睜開了緊閉的雙眼,但已失語。醫生要我們幫她恢復記憶。對母親來說,聖經、聖詩對她是最重要的;而我,除了剛聽到過的聖誕歌曲外,甚麼都不會。當我對她唱〈平安夜〉時,她眼睛發亮,專注地聽。牧師和他的同工來探訪,為她禱告、讀聖經,母親臉上泛紅暈、眼發亮。隨後她能簡單說幾個單字。我返家月餘,家鄉的冬天寒冷又多雨,家裡用煤氣罐,沒有「尿不濕」(紙尿布),也沒有洗衣機和烘乾機。我和弟弟兩人用手洗,靠熨斗熨乾衣物,為偏癱的老母料理一切。有一天,一個家庭聚會的眾多姊妹來探視,為母親禱告。我在病床前招呼,她們得知我已六十多歲,特地回國來侍候母親,就問我是基督徒嗎?我說不是。當時心中剛硬,不認主耶穌。
1997年1月2日,母親安詳地回天家。我悲慟不已。在這個禮拜天,我第一次到教堂做禮拜,而講道的內容不記得了,因為淚水已淹沒了我。之後,雖然我仍參加禮拜和團契,但始終不明白上帝為甚麼讓好人受苦?上帝若有至高的權柄,為甚麼允許殘酷和不公在人生中橫行?我懷疑真的有上帝嗎?我不想糊裡糊塗地又去「緊跟」、「高舉」,最後落得個「上當受騙」。所以我成了愛找碴的人,經常跟人辯論不休;因為我實在不明白為何世人全是罪人,想像不出信耶穌罪得赦的道理。
降服在十字架下
上帝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祂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參以賽亞書五十五9)。上帝不因我的悖逆頑梗而離棄我。我背叛上帝,不認天父,有甚麼可「自以為義」的呢?後來讀到中國大陸基督徒被殘酷迫害、折磨的見證,上帝叫我想起自己的罪來:我曾參加逼迫基督徒的活動;我得罪了上帝,又得罪了人。我真懊悔!痛恨自己的罪行。每想到這些,心裡總是難過不安。我決定認罪悔改。
由於事隔多年,大家分散各處,只能用寫信來表達。首先,我向原私立華南女子高中的周蘇藤校長道歉,她當年受批判,我是領頭人之一。1950年她被迫離開大陸,逃至馬來西亞擔任一所聖經學院的院長,並寫了《蒙愛歲月:回憶選集》。她收到我的信後特別高興,馬上給我回信,說自己並無怪罪我。感謝上帝!
然後,我特地返回老家,藉慶祝高中畢業五十週年大會的機會,向原來的老師和同學公開道歉。當年教我英語的老師對我說,他坐在台下為我流淚感恩。他如今是鄉村傳道人,建立了十幾間民間教堂。趁此機會,我又找到當年探望我母親的家庭教會,告訴她們我今天回歸了基督。這些姊妹們告訴我,從那次會面後,她們每週聚會時都提名為我禱告。聖靈在我身上所做的工,是常人無法想像的。祂把我這個已死且僵冷的心溶化。雖然我不住地抗拒上帝,最終降服在十架的大愛下。
當我讀到聖經的瑪拉基書三章8至9節上帝的話:「人豈可奪取上帝之物呢?你們竟奪取我的供物。」還有更嚴厲的警告:「咒詛就臨到你們身上。」我想到在我嬰孩時,父母帶我受洗,是獻給上帝祭壇上的供物,而我竟敢悖逆,奪取供物。難怪近半個世紀來,我生活在咒詛中,苦難不斷。感謝我們的主,祂仍用慈繩愛索拉住我,不任憑我滑向死亡的深淵。
2002年,我重新接受堅信禮。我終於找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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