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無悔

黃趙寶珍

我是個經歷了四分之三世紀的人，回望過去，真有說不盡的感嘆。感嘆人仍因種種迷信，使情深的愛侶，變為痴男怨女。

年輕時，就聽說有一對戀人，男的祖籍是鶴山，女的是「番禺」。雙方家長極力反對，說是不祥。我戀愛時，正好男的是鶴山人，而我是「番禺」大石新村人。姨媽一聽，就說：「哦，妳知道嗎？『番禺』是魚；而鶴山是鶴，鶴是食魚的。妳嫁給他，等於讓自己送死。哪有好結局?!」

我平時很聽她話的，但這回不同意。她失望地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看我，默然搖搖頭走了。

最後母親鄭重其事對我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妳自己理智地去想清楚，因為受害的是妳自己，切勿感情用事！」

當時我還未認識耶穌，卻並不迷信。心想：就是不利，也是我受害而已，不會連累對方。如果死，那我就先死好了。於是答︰「這只是兩個同音字罷了，哪有『番禺』就是魚，鶴山就是鶴；又哪來的鶴食魚的道?!」母親聽了，知道我心意已決，也就作罷。

我們結婚生兒育女，小兩口不想生活在舊式家庭的明爭暗鬥中，於是一家五口搬了出去，亦等於斷了經濟上的支援。接著有一段很窮困的日子，生活就在起起落落中渡過許多年。直到大兒子大學畢業那年，正值南越解放，環境又一落再落；幸好我「車花」手藝不錯，能車出老板指定要的各種花樣，如巴黎鐵塔、金絲貓、狗、花、鳥等，以維持生活。回望過去，若不是上帝賜我這雙巧手，當時一家的生計真成了問題。那時我只知靠些小聰明，別人的高度要求難不了我。後來信主後，才知道我們是受造者，沒甚麼可誇耀的。

一九七九年，幾經艱苦在海上幾日幾夜，終於我們的船得靠岸了，是在印尼的一個荒島名Air Raya島，椰樹、沙地、海灘，間中有幾處看似可住宿之處，就是用粗細不齊的樹枝紮成一排離地不高之棲所。一問之下，原來要用美金去請當地土人搭蓋，我們兩家人湊足一百美金，才得有兩排睡也不能伸得直腳的「木排」暫住，生活起居都在那裡，衛生條件很差。後來買到蚊帳，就躲在蚊帳裡吃飯，就這樣過了約一年。

一九八○年三月廿八日，踏上了澳洲這塊土地。在慶幸之餘，我提議丈夫去做檢查，他在島上時，發現頸上有一顆東西。一驗之下，竟說是患了鼻咽癌，跟著就是電療、化療，最後開了刀。沒多久，又說擴散了變為脊骨癌。在澳洲十五個月就離世了。對於他人生的歷程可說是無憾了，因為他信了耶穌才離世的。

在喪禮中我沒有哭得死去活來，因我知他已息了世上的勞苦，安穩在主懷了！結婚廿九年，至今無悔，我這條「魚」不但沒被他這「鶴」吞掉，我們也沒有大吵大鬧過。

信仰方面

我小時因貪小便宜，常溜到姨母家學背觀音經、關帝經，就可得些獎勵；但總不敢在父親面前學唸的。母親常教我們讀唐詩三百首，有時還教我們唱英文歌。我家雖不信耶穌，但她教導我︰「不是自己的東西不可貪，吃多少，穿多少，冥冥之中有主宰，無需看得太重。」幾十年後，我對比在四福音書中耶穌的教訓，在她那年代，好像已有這些教訓在其中。感謝上帝，媽八十五歲時接受了救主耶穌。我回越南看她時，陪伴了她一個月，她對讀聖經、唱聖詩竟是如此投入、喜愛。有天我和她及妹妹讀羅馬書第十章，雖然她身體很弱，但內心很清醒，到了晚上我問她︰「倘若今晚有甚麼特別的事故發生，我們三個人都不在這世上了，媽，妳猜妳會到哪裡去呢？」問這嚴重的問題，我不知她的反應會如何；就在這時，她那瘦削的臉上綻開了很興奮的笑容，隨口就唸出那節經文︰「『你若口裡認耶穌為主，心裡信上帝叫祂從死裡復活，就必得救。』(9節)我算是信了耶穌的人，我想我是回到天家去的，是嗎？」啊！感謝聖靈的帶領，在她那虛弱的身軀上，說出了許多令我難忘的話語！

丈夫過世時，我們家是初到澳洲的難民，他沒留下甚麼給我們；但他留下的一些東西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及鼓勵，那就是越華福音團契送給他的《荒漠甘泉》，另外是別人送他的幾本《中信》月刊。有天獨自在家中，總覺得少了些甚麼似的，就翻開丈夫的遺物──幾本過期的《中信》月刊；但對我來說新與舊沒有關係。其中一本的封面印著一個小男孩，另外有些字吸引了我，就是：「婦人焉能忘記她喫奶的嬰孩，不憐恤她所生的兒子？即或有忘記的，我卻不忘記你。」(以賽亞書四十九 15)當時我覺得就像那嬰孩般；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寡婦，前路茫茫中，像找到了甚麼似的，不是大量的金錢，不是有甚麼華廈讓我住進去享福，也不是物質上的享受，總之，感覺到有樣東西填滿了我內心的空虛，我不再自憐，我不再空虛。以前我是很愛唱時代歌曲的，甚麼歌都唱，自從學會唱基督教的聖詩後，以前所愛好的甚麼甚麼歌，全不可與「它」相比，我瘋狂地愛上了我所識唱的詩歌。就在一九八二年六月六日我受洗了。感謝上帝，祂沒有撇棄我這個以前常拜偶像的無知婦女，也讓我有機會在教會中事奉。在《中信》月刊上所看到的經文，在信主後第二年才在聖經內找到，不管如何，「它」總緊扣我的心弦，不能忘記。

信主廿三年，在生活、對上帝的信靠，從沒後悔過；因為這是「珍寶」，所以我可以說一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