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光明路

詠三

人生的歲月勞苦愁煩，轉眼成空。年逾不惑之際，回首往事，真是感慨萬千，唏噓不勝。

五十年代初，我生於中國大陸。自幼受無神世界觀的教育，深信自己生活在光明之中，知道甚麼是善，甚麼是惡，甚麼是正，甚麼是邪。

文化革命在中國風起雲湧之時，我正上初中一年級。當時每個有理想有熱情的人都積極地投入。我也戴上了紅衛兵的袖章去遊行，去批判，去鬥爭，去抄家。當時深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義的。我們正在進行有益於中國，有益於人類的偉大事業。要建造一個理想的社會。如今才體會到，人性自以為善，自以為義，若遠離上帝，否定上帝，全然按人的理念判別是非，設計完美社會，必然誤入歧途。而這時所謂的正義，有很大的破壞性和殺傷力，是很可怕的事情。當時我雖不能領悟到這點，但是上帝容讓嚴峻的現實來點觸人心。當文革愈演愈烈，使千千萬萬無辜的人受迫害時，特別是自己的父母也被鬥爭，自己的家也被抄時，「革命熱情」就開始冷卻，單純的心也開始疑惑。

十六歲那年，我被發放到農村落戶。我去的那個村子沒有電，夜晚以油燈照明，不少農舍還是草檐泥牆。江南多雨，梅黃之季更是霪雨連綿，旬餘不見天日。我們村只有一頭水牛，耕耘幾乎全靠人力。農忙時日出而作，日落方歸。每天十多小時，沒有週末，更不用說休假。繁重的體力勞動使人疲憊不堪，青春的流逝，前途的渺茫，更是心頭的重擔。二十歲生日時填的詞中，有這麼一段：「轉眼二十如煙，童頑猶記昨天，未嘆人生幾何，但惜幾時少年。」就這樣，度過了四年多「汗流滿面，才得糊口」的日子。

二十歲那年，政局出現轉機，我因而有幸脫離苦海，進入大學。為追回失去的光陰，我如飢似渴地學習。除了自然科學外，也涉獵社會科學，並認真思考人生。從小就相信進化論，但由此而來的推論是，「既然人類的起源是自然界的偶然現象，不為何而來，也不為何而去，自生自滅，那麼人類的存在不是毫無意義嗎﹖」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日大雪，登上教學大樓頂層，仰望漫天大雪，做了一首詩「登高瞻高潔，默然降人間，一染千山玉，留得青白天」，今日吟之猶能體會當時仰慕聖法之心。人畢竟是按上帝的形象造的，又有上帝所賜的生命氣息，追求光明和聖潔之心也是與生俱來。只可惜空有追求光明之心，卻無緣得光明之道。

二十三歲那年，血氣方剛，自以為是，竟敢批評時政，觸犯天顏。結果瑯璫入獄，身陷囹圄。正是方離苦海，又墮深淵，鐵窗高牆內度日如年，死亡的陰影籠罩下，陷入深深的絕望。是年秋，中國的政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多年來呼風喚雨的江青等人被推翻。我終於出獄了。當時慶幸大難不死，如今才知道是上帝在掌管一切。在我不知道上帝時，祂就眷顧了我，存留了我。

出獄後，適逢第一次研究所招生，使我能繼續中斷的學業，繼而戀愛，結婚，生子。這段日子是我在國內最平安和順利的時期，可是內心卻很憂悶，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碩士畢業後，考取了公派的留學生。

當我離開嬌妻幼子，隻身來到美國，已經三十出頭了。伴隨我的，是往日苦苦甜甜的回憶，將來何去何從，仍是茫然。來美不久，去過一家教會，是一位同事帶我去的。記得我們討論了進化論，討論了這個世界有沒有神。當時我雖然還不能接受上帝創造萬物，但至少我意識到，要想證明無神，也是辦不到的。

一年後，妻子來美。兩年後，兒子也來了。家庭團聚是增加了歡樂，可是學習和謀生的擔子，同時壓在肩上，確實十分沈重。有一次，我在家裡發脾氣，五歲的兒子正在洗澡，我吼了一陣，不見兒子的動靜，不免有些擔心，進浴室一看，只見他被我的大聲吼叫嚇壞了，正雙手合十跪在浴缸中，求上帝保佑。我一見大怒，孺子不可教也，人生如戰場，如此懦弱，將來何以立足。於是一把將兒子提起，責問太太這是怎麼回事﹖太太告訴我，當我一人在美國時，她很掛念我，所以常常求上帝保佑。兒子見了，也學媽媽的樣。我聽了怒氣頓消，默然無語。雖然太太是學習和教授馬列主義哲學的，在思念家人時，很自然地向神呼求，人的心中本有神。

在紐約的幾年中，我的心也在潛移默化。我常常聽一首歌曲「神在注視著你，神在注視著你，遠遠地，神在注視著你」，這段歌詞一直深深地印在腦子裡。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想像，神在天上察看我的一舉一動。

兒子小學一年級時，有一次問我：「這個世界上有神嗎？」我先是一愣，遲疑了一會，回答說：「是的，有神。」兒子又問：「神創造了一切嗎？」我說：「是的。」他又問：「神知道所有的事嗎？」我說：「是的。」兒子走開了，留下對自己的回答也驚奇的我。

一九八九年岳父逝世，由於怕影響我們的學習和工作，家人一直沒有告訴我們。一年後，我得知這事，也不敢告訴太太，心中十分悲苦，當晚輾轉難眠，心中不由地呼喊「神啊，幫助我」，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上帝呼求。

學業完成後，離開紐約，到威州做博士後研究。在那裡，我有生平第一次禱告的經歷，當時我跪著說：「天父，感謝。請顯示真的存在。奉耶穌的名，阿們。」禱告完了，站起身來，忽然心頭一陣火熱，我大為驚奇。還有一次去加拿大參加國際應用物理年會，同機座旁一位很熱心的基督徒向我傳福音，並說「你要讀聖經、禱告，請耶穌進入你的生命。」回美後，還收到他寄來的一本精美聖經。

七年前，一家搬來加州找工作。教會的傳道人給我們打了電話，我們便來到教會。在教會裡，我們感受到上帝的愛。也參加了主日學、查經班和主日崇拜。耶穌基督的道吸引著我們。一年後，我和太太一同受洗，見證我們是基督徒。

現在，我的脾氣好多了，知道凡事不能靠自己，人無法掌握命運，唯有仰望上帝、依靠上帝，才能有真正的平安喜樂。此外，我也克盡本份，在工作上有好的表現，向同事傳福音，對於教會的事，更是積極參與，常邀請慕道友參加教會的活動，諸如冬令會、大陸團契等，又接送有需要的人，和幫助有困難的人。

我常覺得，信耶穌真好，真有福氣。去年我們兒子也受了洗。三歲的女兒天真活潑，喜歡唱「神是愛」。雖然我們都是帶著罪性，偶而不小心也會軟弱跌倒，但是有一點很確定，我終於走上了光明路，且會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