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台燈

華格納．湯姆（Tom Wagoner）

一盞十九世紀的台燈，傲立在我家客廳的茶几上，使原本樸實無華的屋子滿室生輝。我家用的，都是世代相傳的舊傢具，其中只有這燈是家傳之寶，是父親的寶貝。

這燈傳到父親手中，已經是多代。在十九世紀末，它原是一盞油燈，有一個鍍金花的座，燈柱是一個碧藍色的大水晶球。曾幾何時，不知是那一位先人，把它改裝成電燈，燈罩上是一幅懾人心魄的森林瀑布山水畫，美倫美奐。

每逢有客人到訪，父親必引以自豪的詳述這燈在我家的歷史。這盞燈不僅照亮了我們的屋子，更照亮了父親的心。後來，這盞燈也讓我學到人生中一個極重要的功課。

當時我年紀還小，有一天和弟弟在客廳裡玩野了。他扮牛仔，我當野馬。他為了要馴服我這匹不聽話的野馬，便用麻繩套住我，然後把繩子的另一端，繫在茶几腳上。不料野馬站了起來，扯緊繩子，茶几倒了，几子上我家歷代相傳的寶貝砸碎在地上。

母親聞聲而至，衝進客廳，看到水晶球在薄薄的地毯上已經碎成千片。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她大驚失色的神情。

我和弟弟同時放聲大哭。我們已經把最敬愛的人心中最愛的寶貝砸碎了。接著我們十分害怕，眼看著母親含淚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收拾起來，把大片的玻璃和已壓縐了的燈罩放在一個盒子裡，好像盼望上帝會藉某一位神奇工匠，把這燈復原。可是這些碎玻璃再也不可能被拼回原狀了。

母親責我們大意，警告說，父親回家時，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我兄弟倆都知道，我們該罰。我們躲在房間裡，多麼盼望時光能倒流，我們沒砸破這燈。

當我聽到父親進門，聽見母親告訴他我們怎麼砸碎這燈，心裡真是膽戰心驚。接下來的幾分鐘，比幾個小時還要難捱，時光似乎停頓了。終於父親走進了我的房間。我又慚愧又害怕，忍不住哭了出來。我可以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失望與傷心，我泣不成聲的向他道歉：「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一邊哭，一邊轉身準備挨打。可是父親並沒有打我，他雙手溫柔地環抱我，說：「湯姆，我不打你。」他輕聲，卻充滿傷感的說：「你媽告訴我是一個意外。」

「可是我把你的燈打破了。」我還在哭。「整個燈都砸了。」

「是的，整個燈都砸了。」父親柔聲回答。「可是這只是一盞燈。有一天，你也會有一個兒子，他可能也打破你心愛的東西。那時，我要你記得今天。我要你了解，他並不是故意傷你的心。他是愛你的，正如我愛你一樣。」他把我緊抱一下，然後才出去。

那一天，我從父親學到一個愛與赦免的功課。他使那不幸的一天，成了最美好的一天。我親身體驗父親珍惜我們，甚於他最心愛的傳家寶。馬太福音第六章十九至廿一節記載了耶穌的話：「不要為自己積儹財寶在地上，地上有蟲子咬，能朽壞（有淘氣的男孩打破），也有賊挖窟窿來偷。只要積儹財寶在天上，天上沒有蟲子咬，不能朽壞，也沒有賊挖窟窿來偷。因為你的財寶在那裡，你的心也在那裡。」我每讀到這裡，總會想起父親。

這件事也讓我更能領會兩節經文：「如今那些在基督耶穌裡的，就不定罪了。」以及「聖靈與我們的心同證我們是神的兒女。」（羅馬書八章1，16節）

那天我打碎祖傳之寶，責無旁貸，卻是沒有被定罪。父親對我的大愛與赦免，遠比那燈更寶貴。今天，當我的孩子偶然打翻了台燈，撞壞了汽車，甚至忘記了承諾、傷了我們的心，我也知道，我的反應對他們有非常長遠，甚至不可磨滅的影響。

近來我和妻很喜歡逛古董店，希望找到一盞相似的燈。父親今年七十三歲了，我多盼望能為他找到一盞像他那曾心愛的燈。但即使找不到，也不要緊，我已經有了最寶貴的東西──父親的愛。這愛是沒人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李張美霽譯）

（作者是美國科羅拉多州愛市警察局局長，父親仍在伊利諾州丹市牧養教會。本譯自"The Lamp,"by Tom Wagoner, Focus on the Family, 9/95.Translated with permission from the auth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