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苦與樂

田舍

常言「牡丹雖好，全仗綠葉扶持」，可曾想過，這在綠葉而言，無論它多少努力，仍舊只是個配角，為他人作嫁衣裳。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

它是一根小草，比綠葉還不如，連個配角也擠不上，任它長得再青翠，表現得再好，仍引不起別人的垂青，除非它與成千上萬的同伴，肩並肩的站在一起，共同努力，人們才會來一句讚嘆：「啊！綠草如茵，美景怡人。」

這也不是讚它，是讚景色，它無足輕重，只是佈景板上的一株小草，沒有獨立的存在價值。從來就沒有人說過，「這根草好漂亮。」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萬物都被分成等級，大樹瞧不起權木，灌木瞧不起小草；玫瑰看不起蒲公英，蒲公英說：「我是個大反派，可不是個閒角。至少我還會開花。不像小草，引不起人的注意，活了等於白活。」

這倒不是說，小草不會開花。可是，嗯！別提了。小草開的是甚麼花？！它不開花猶可，一開，反倒表示老了，要砍頭了！它最好還是知情識趣，不長甚麼花樣來，光站在那兒，常綠就夠了，別輕舉妄動，惹人討厭。小草覺得有無限委屈。做一根小草是最命苦的，不但再努力也沒有人注意，連開花結果的自由也被剝奪了。這世界是怎麼的不公平啊！

它羨慕做一株玫瑰，美麗奪目，芳香動人，臉上永遠帶著陽光，讓人看了，忍不住把鼻子湊過去，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讚嘆：「啊！真香！真美！」

它就是羨慕這個，仿彿沒有人稱讚它，生命就沒價值似的。

可是，偏偏就沒有人這樣欣賞它。有人愛菊，有人愛蓮，惟獨未聽過有誰愛草的。小草很失望。這世界就這樣的不公平，事與願違。人生總有一道無可逾越的界限，叫人無可奈何。任它再作好，再努力，它仍舊是一根草，永遠變不了玫瑰。這是一件很洩氣的事，足以把它奮鬥上進的意志消磨。奮鬥還有甚麼用呢？都沒上進的餘地了。

有時它不得不承認大反派蒲公英消極的話：「你以為我不想上進，只甘做個反派嗎？不是的，是我的命不好，天生就是個反派。任我怎麼再努力，也只能當個反婆。我是沒得選擇的。造物主不安好心，待薄我們。祂不公平。」

每次蒲公英向天怒罵，自暴自棄，小草看見，也不由得感嘆：「造物主啊，祢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小草活得不開心。在它裡面好像總有一個巨大的慾望深坑，永遠填不滿。它內心無法平靜，老撇不下心裡這種如饑似渴的催逼，卻又鬥不過命運。它漸漸比別的草提早衰老枯黃。

奇怪的是，在它旁邊有根小草，也和它一樣，沒有甚麼特色，也沒有人稱讚，可它還是天天的快樂唱歌，彷彿全世界的人都在欣賞它，稱讚它似的。憂鬱的小草見了，好不耐煩。一天，它忍不住了，皺皺著眉頭說：「你快樂個甚麼呢？你還不像我，沒有用，沒人注意，不起眼，活了等於白活。」

快樂的小草停止歌唱，露出無限驚愕，不能置信的神色，說：「噢！你怎麼說我們沒用呢？如果沒用，造物主就不會造我們了。對不對？」快樂的小草說，「你看，我們綠得滿可愛漂亮的。據說，綠色對人的眼睛最好。」

煩惱的小草說，「你這是安慰自己。蒲公英說，我們命不好，造物主偏心，薄待我們，祂也待薄公英不好，要它作個大反派。」

快樂的小草說：「這話差矣。薄公英嫩葉可吃，根可作藥用。它不需作大反派哩。」

煩惱的小草苦笑說：「這又怎樣？只顯得我們更無用。哈！現在連大反派蒲公英也比我們有用了。多不公平！萬事萬物被劃成等級。」

快樂的小草說：「不是等級哩，是大千世界，五光十色，多彩多姿，各有千秋，各有所職，彼此配搭，相得益彰。」

煩惱的小草說：「不管怎樣，我們都不是玫瑰，沒有人注意，沒有人誇獎，沒有成就。天天都被人們踩在腳底之下，任人欺凌，連哼也沒得哼一聲。即或是哼了，人們也不在意。對我們來說，沒有快樂可言。」

快樂的小草微笑著搖了搖頭，春風滿臉，順勢用頭敲著拍子說：「我的快樂不來自人。我不需要人的稱讚，也不需要人的認許。造物主是我快樂的源頭，祂愛我，創造我，喜悅我，接納我。為此，我也接納自己，珍惜自己，尊重自己。造物主的判斷才是最正確的判斷。人怎麼待我，我不在乎。有一天，我們都要過去，踐踏人的，被踐踏的；美的和醜的；被羨慕的，與被忽略的，都要過去。我只求主，在我有生之年，保守我活在祂的心意裡，看重祂，過於看重人。那怕我只是龐大佈景板上的一根小草，我也願意盡上我最大的努力，完成造物主的計劃。」

說著，它定睛看看蒼黃憔悴的同伴，說：「你不同我，你追求的是自己從心所願，其實不過是跟隨人的尾巴跑。你努力，你灰心，因為你一直只想越愈的邊界，而那遼闊，可以翱翔的天空，你卻不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