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超越感

遠志明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活在神裡,與神同行。

神的本性是絕對的真善美。那真正的信仰者,身上必有屬神的真善美之光耀,也必有通神的情感,就是真理的超愈感,大善的聖潔感,至美的優美感。

信望愛是信仰者的基本情愫,真善美是這些情愫的源頭和歸宿。信望愛是指信仰者對神的關係,真善美則是神本身的屬性。

世人若看見了信仰者對神的信望愛,卻在他們身上看不見神的真善美,就只會稀奇唏噓,有甚麼益處呢?所以,信望愛若不映出真善美來,就沒有完備成就。

神將祂的真善美彰顯在愛子耶穌身上,叫一切渴慕的人有耳可聽,有眼可見,有鐵證可查驗,有榜樣可效法。

聖徒多馬在其千古傳頌的《效法基督》(The Imitation of Christ)一書,開篇便說:「如果願意得著光明,消散內心的暗昧,就必效法主的生活和品性。因此我們最大的急務,就是細嚼耶穌的言行,在其中必找到那『隱藏的嗎哪』」。

真理不在人間

從古以來,不少人窮一生之力,探求宇宙的真理。然而,他們之中最偉大者,幾乎一致發現:宇宙的真理不可能在人間產生。

且不說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將世界萬物歸因於神。不信神的康德揭示了思維能力的先天有限性(如時空性),使人不可能知道宇宙的真相。反神的尼采竟說得更坦誠:「(人間的)真理就是這樣一類錯誤,要是沒有它,某一類生物就活不成。」甚麼真理,全是無用的虛構。避談神的現代科學哲學,羅素、維特根斯坦、艾耶爾等(B. Russell, Wittgenstein, A. J. Ayer),強調人不能,也不該談論人的邏輯語言之外的所謂「真理」。背離神的實用主義者詹姆士、杜威等(Willian James, John Dewey),指出人間道理的相對性,乖巧地將「真理」一詞,換成「價值」或「有用性」。不理神的存在主義者薩特,深入暴露了人間生活的荒謬虛無,說最好是隨從己意。

舉世公認最偉大的科學家,牛頓和愛因斯坦,他們都在科學的山頂上向神謙卑致敬,讚美神的偉大奇妙,感嘆自己的渺小兒戲。

這些站在人類前沿的偉人們,各獨樹一幟,卻從不同角度,不約而同地默認了一個真理,即:真理不在人間。或者說,真理若存在,一定超愈於人類之上。

那麼,真理在哪裡呢?若說壓根兒沒有真理,我們的心──直覺、良知和信心──不答應。若自慰說,只有相對真理,我們的心仍是不安、不甘。那麼,真理若有,在哪裡呢?我們這世世代代不能不求真理,又不能得著真理的人類啊,真是可憐!

真的,真的如我們所感覺的,這宇宙有真理存在著;真的如我們所看到的,這真理並不存在於人間;真的如我們所默認的,靠人的能力不能找到這真理。

真理從天而降

真的,真理從天而降。

帶著屬天的權柄、榮光和慈愛,耶穌來到世上,用生命給人類送來了真理。

然而,「世界卻不認識祂」。這就對了!活在找不到真理的人間,又沒有找到真理的能力,世人怎麼能一下子認出從天而降的真理呢?世人渴求的是甚麼,世人原本就不知道;所以當這真理來了,他們也不認識。這是合乎情理的。「我將真理告訴你們,你們就因此不信我。」在世人看來,耶穌的道是如此的超愈,與世俗生活相差太遠了,祂怎麼可能是真理呢?(約翰福音一章10節,八章45節)

難怪世人不接受,且憤怒,將耶穌釘死在十字架上。

但真理既是真理,就是大有能力的。祂進入了謙卑柔和人們的心靈,生根、開花、結果,以不可阻擋之勢,無為而無不為地運行發展。今天,世上不是有十六億人相信了嗎?祂給予的平安、喜樂和充實,祂賜予人生的價值和意義,不正是人間所不能給的嗎?歷史上,不正是由這真理,幾經波折,終於演化出了民主、自由、人權的歐美社會嗎?不是由這真理,激發了現代文明的精神動力嗎?今天,這真理不是仍然以看不見的能力,懲治悖逆者,愛護信仰者和啟示追尋者嗎?

那麼,耶穌送來的真理是甚麼呢?

就是耶穌所傳講的道:神的創造、公義和愛;人的墮落和罪;神的救恩;悔改、永生、末日和審判等等。耶穌說,「那差我來的是真的,我在祂那裡所聽見的,我就傳給世人。」「我到世上來乃是(真理之)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裡。」(約翰福音八26;十二46)

耶穌送來的,是一個遠比人類世界更恆久、更廣大、更真實的世界圖景,是那個完備世界的真相。耶穌知道,因為正像祂自己說的:我是從上頭來的,不像你們只在下頭;而且我還要回去,你們要找我,卻找不著;你們若不信我,必要死在罪中。(約翰福音八21~24)

可悲的是,世界卻不認識祂。「光照在黑暗裡,黑暗卻不接受光。」(約一5)

兩個世界的對立

這樣,兩個世界的對立就顯明了:一個是自認找不到真理的世界,就是我們這個帶罪的世界;一個是真理的世界,就是神的國,且因著博大和慈愛來啟示人類的。

唉!自認找不到真理的,真理來了,卻不承認;自覺需要光照的,光來了,卻不接受;自知充滿了荒誕的,正直來了,卻不喜歡。為甚麼?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沒見過真理,不曉得光,受不了正直的地方;是一個以肉體為基石,以物質為實在,以「智慧果」為手段,以慾望為內容的星球。

耶穌說:「你們是屬這世界的,我不是屬這世界的。」(約八23)

然而,這世上有耶穌的羊,就是那些以謙卑純淨之心,渴慕真道,因而得道的。「我的羊聽我的聲音,我也認識他們,他們也跟著我。我又賜給他們永生。」(約十27)

這就是耶穌的信仰者們;他們不再屬於這有罪、短暫、卻又狂傲的世界,而是屬於那個博大、永恆、真理的國度。

信仰者的重負與超愈

但是這樣一來,真正的信仰者就陷入了一個深刻的矛盾: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又不屬於這個世界。兩個世界的對立──請記住,這種對立,只是在這個小小而短促的世界上存在;或者說,只是在完備世界中,一個小小和瞬間的角落裡存在──殘酷無情地壓在他們身上。因此,耶穌殉難前對門徒說:「你們若屬世界,世界必愛屬自己的;只因你們不屬世界,乃是我從世界中揀選了你們,所以世界就恨你們。」又向天父禱告說:「我不求祢叫他們離開世界,只求祢保守他們脫離那惡者」(約十五19;十七15)

當然,真正的信仰者,既是得了真理,真理的靈與他同在,就會戰勝、超愈這個世界。耶穌臨走前明白說,會有聖靈(就是神,約四24)與信仰者同在,「就是真理之靈,乃世人不能接受的……你們卻認識祂,祂常與你們同在,也要在你們裡面。」又說,「只等真理的聖靈來了,祂要引導你們進入一切的真理。」所以,耶穌告慰門徒:「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約十六13、33)。後來使徒保羅也說:「因著十字架,就我而論,世界已經釘在十字架上;就世界而論,我已經釘在十字架上」(加六14)。約翰亦說:「小子們哪,你們是屬神的,並且勝了他們;因為那在你們裡面的,比那在世界上的更大。」(約壹四4)。

由此可見,真正的信仰者,一定承受著兩個世界的對立,也一定因著真理的靈力戰勝──即從心靈上超愈了這個世俗世界:擺脫了它的享樂、貪婪和驕傲等罪性,擊敗了它的輕蔑、凌辱和迫害,且以神的聖潔尊嚴,活在世上,如鹽如光。

現代信仰者的失喪

遺憾的是,現代信仰者們,很多都失去了這種真理的超愈感。他們已經覺察不出神的國度與這個罪的世界之間的尖銳對立,他們已經體會不到真理之光與世間暗昧的不可調和。他們在這個現代化了的世界上不再有苦難──儘管這個界更加墮落──他們在世界中生活的滿不錯。在他們看來,財富的賺取、生活的享受、私情的樂趣、地位的保持,這一切,與敬拜耶穌沒有衝突啊。相反地,不是蒙神保守、且為神所用嗎?於是,奇怪的事發生了:這個更加墮落的世界──他們也天天這麼說──與他們更加和諧融洽,如水乳一般了;看來耶穌的擔心和告慰在今天是多餘的了。今天,基督信仰自古以來的悲劇意識,漸漸消失了。耶穌的受難,儘管說起來還很動心,無疑是一樁歷史事件了。那沉重的十字架不必背了,更不必釘上去。趕路有汽車,殺人有手槍!基督徒的信仰生活,真的與這個世界一起現代化了!除了想到未來的天堂,他們再也感覺不到有兩個不同──更不用說對立──的世界了;甚至那天堂,似乎也不過正是現代化幸福生活的延續而已!

耶穌用生命送來的,那超愈世俗的真理,被世俗的滾滾財富和碌碌之心給淹沒了。真的是天國近了嗎?

「你們這些淫亂的人哪,豈不知與世俗為友,就是與神為敵麼?」(雅各書四4)你們豈不知,「我們是屬神的,全世界都臥在那惡者手下」嗎?(約壹五19)

是這個現代化的世界變好了嗎?不!是現代信仰者們在撒但的利誘下,與這個世界妥協、協調、乃至同流合污了。是我們的信仰世俗化了。

神的道之為真理,就在於它超愈這個有罪有限的世界。所以,真理在誰心中,誰的生命就有超愈感;而不能輕看,並超愈這個世界的人,真理就不在他心中了。

這樣的人,在世界上自然不必再為真理受苦難,但也不再有榮光、有價值。更重要的,在那真理的國度裡,也就沒份了!

這一切,神都知道。我們要警醒,因為神可以從石頭中興起亞伯拉罕的子孫來。(馬太福音三9)

註:

Kempis, Thomas. The Imitation of Christ. 《中世紀靈修文學選集》,香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139頁。

《權力意志》268,275節。《西方現代資產階級哲學論著選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14、16頁。

參拙文「上帝與民主」,《撲向夢寐以求的故鄉》,中信出版社。

有興趣者可以參看Max Weber《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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