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暴力家庭的形成与转变

徐月娥/邱广璋

徐月娥

结婚前,我们的理想是要有钱,有汽车,有自己的房子。

一丶有钱之後

广璋是个热情,上进的青年。婚後三年,便开了家设计公司。我们不断努力工作,三四年後已经有点样子了;开名牌车,穿名牌衣,打扮入时,样样要有面子。约三四年前,广璋因为更要有面子,又投资另一家公司,那就是悲剧的开始。他渐渐变得像个恶魔,狂妄自大,花天酒地,开口就是三字经,谎话连篇…所有的缺点他大概都有了。他甚麽事都不淮我过问,甚至我到公司,他也不让我进去,说不方便,会给他添麻烦,叫我在外面等,令我十分难堪。这一切我都忍了下来。

结婚十年,最清楚丈夫缺点的,自然是妻子。他在外面很谦虚,在家郄极霸道。我不敢指正他,怕伤他的自尊心;有时忍不住说了,他不能接受。亲友和公司的职员都觉得他油嘴滑舌,可他自己不知道,只管吹牛自大,常到外面喝酒,欠下一身的债。做妻子的最不能忍受的是丈夫不忠,虽然他坚决否认有这事,但从他的言行举止我能感受得到。为这事我一直耿耿於怀。

二丶暴力家庭

那年我们搬到龙潭,他公司面临很大经济危机,债主一个个上门,他很痛苦,我也心疼。但他仍控制着我。在他眼中我是个渺小,容易控制的人,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我哄住。那段时间,我心里一直想着“爱”,“爱”能包容一切。我不管他做过甚麽,都包容他,因为他面临困境,不能再给他加添压力。我常警惕自己要爱他。甚至在家里贴上几张爱字,提醒自己不能对他发脾气。他虽有对,我仍必须爱他,包容他。但他竟然天天出外饮酒,经常彻夜不归,後来更一星期三四天不回家。我知道他很苦, 但这样对我实在太不公平了。我们已经破产了,面子没有了,天天有人来讨债,连我的摩托车也拿去抵债。我们搬到乡下,我每天等着个夜夜不归的丈夫,他连我的包容与宽恕也漠视。我觉这个人已无可救药!我向他提出最後通告。

我父亲借用。我开不了口,他竟然打我。婆婆还说我小题大做,觉得我应该替她儿子向父亲借钱。本来我一直期待他有一天醒悟悔改。我和他谈过几次,他也承诺要改,可是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我觉得他真是禽兽不如。

我不要再承受这一切,不想再和他一起生活。我向他摊牌。摊牌时,他又打我, 而且这次出手更重,把我打得嘴流血,下颚脱臼。我觉得很恐怖,自己也变得歇斯底里,因为我无法接受丈夫打我。我自小在爱的环境中长大,父母没有打过我一次,没有想到第一个打我的,竟是过去说怎样爱我的丈夫。这是第二次了。以前我没见过家庭暴力,原来家庭暴力有这麽可怕。我很害怕他。他的家庭过去有暴力背景,我越想越害怕,不想过这种生活。我已经忍受了那麽久,做妻子该做的,我都做尽了。我没有办法再承受。我伤心欲絶。虽然有孩子,我也无法替孩子找出路。我发誓絶不和他生活在一起。我离家出去找正在上班的同学月珍。

三丶遇见上帝

月珍看到我手上的伤,便问我“怎麽啦?”我不敢说是被丈夫打,说是不小心跌倒了。她又问我嘴角怎麽流血?说是不小心咬到的。一直到天黑,月珍要下班了,我也该告辞了。我说要回家照顾小孩。可是那天晚上,我不知要回哪里去。家已经不是家了,是个笼子,里面住着一个怪物。太恐怖了!我开着车,绕来绕去,不知往哪里投宿。後来想∶算了,跟月珍说实话吧!我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月珍知道了我的苦楚,她很有爱心,愿分担我的忧愁。她也慢慢开导我,约我一起去祷告。

在起初两天,别人唱诗,祷告时,我就说∶“神啊!我未能相信你,我渴望认识你。”第三天,我在那里遇见神,感受到神的爱与温暖,听到神慈声对我说∶不要忧愁,我爱你。我打閇心门,相信耶稣,承认祂是我的救主。我的心充满喜乐。两个星期後,上帝让我和先生又在一起。一个月後,我们一同受洗。

四丶与夫复合

我们夫妇复合得很快,之前我对弟兄姊妹说,我絶不能与丈夫复合。但祷告中,圣灵感动我,充满我,我非常清楚要爱丈夫。很自然地就赦免他,接纳他,和他复合。

初信耶稣时,以为做了基督徒以後,从此就过着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美德的生活。结果发现并非如此,基督徒也有很多困难。遇到难处,一样要坚强忍耐。生活也不是很乐观。家庭经济问题仍存在。广璋信耶後并没有多大改变,我自己也和过去差不多。後来广璋到教会服事,灵命渐长,整个人,连人格也改变了,我看到後,对他完全放心。感谢神,让我们经过试炼,认识祂,信靠祂,然後让祂祝福一切。

邱广璋

一丶钱是我赚来的

从前我追求的是物质生活。我每天忙碌辛苦工作,赚了很可观的钱,自以为很了不起,觉得我自己赚来的钱,喜欢怎样花就怎样花。於是整日花天酒地,朋友非常多,常出去喝酒,一花就好几好几十万台币(那时我每月大约有一二百万台币)。我每个月都入不敷支。後来投资做建筑和销售的生意,野心越来越大,大到自己无法控制。本钱不够,我到外面借去。我自以为不可一世,嚣张跋扈,觉得我有那样的风光,全是因为我有能力。太太也不敢说话稍重,因为我觉得一切都是我拼来的,妳做妻子,好好在家等着享受就是。妳也不必挂虑甚麽,只要尽责做好妻子,甚麽也不要说。我出去喝酒,是因为我很辛苦,是为了赚钱。喝到天亮才回家很辛苦,妳必须睁一眼闭一眼,不要和我计较;计较的话,大家就完了。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持续过了几年。由於我常出去喝酒,又喝花酒,喝多了当然出问题。婚姻产生了裂痕,差一点离婚。後来经人协调,我们再次一起为家庭奋斗。那时我的钱赚的还不够,我的妻子和别人对我的眼光都认为我的成就不够, 我便很认真工作。曾连续两年,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我觉得我拼命工作,也该拼命享受。那时我的消费,家里的东西,连家人来看我,都觉得诧异,都觉得我不该那麽浪费。可是我觉得这是我该得的。我的学历虽不高,但交际能力,赚钱能力,甚麽都一流。我的自大心态别人都看到,尤其是太太最清楚不过,只有自己看不见。那时客户和家人都很厌恶我,但不敢对我说,因为我是那麽嚣张,他们只有疏远我。我仍然经常外出喝酒,喝到半夜,甚至天亮才回家。月娥最初包容我,後来忍无可忍,我们就吵,吵得很利害。她觉得无法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大概把我看成魔鬼,见着我就很害怕。那时我真的很痛苦,又遇上生意失败,认定她是因我失败,才如此待我,所以心里很气愤,却一直没有检讨过自己。我的僵局一直持续着。

二丶走上絶路

後来我打了月娥,她离家出走。我想她离家後,大概会去找她的同学李月珍,便找月珍(她是基督徒,在恩惠堂基督教会聚会,我们五六年前也到过那里)。月珍表示愿意帮忙,但不希望我自己处理这事,希望经由教会的人来协调。但我不接受,我觉得我的婚姻应由我自己来处理,像我以前做生意一样;我自己赚钱自己花,自己失败自己承担。现在自己婚姻破裂便自己来缝补,不须要假手别人。後来我带着三个孩子走了,我说∶“好呀!妳要离家出走,我也离家出走。家就不要了。把它丢掉算了。”我就带着三个孩子,开车到南部去。一路上有几次想不开,想用甚麽方式来了断这一切。可是一看到小孩子,心马上就软下来了,做不出那些事。但是我有很强烈的报复心态,我走之前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把家具都砸毁。我说∶“好呀!看谁狠。”

可是後来有几天心里一直觉得很不安,据我了解,那时教会卢牧师和大家正一起为我祷告。我当时觉得应当由我自己来处理自己的婚姻问题,不应当由所有的人来为我操心。我就打电话给月娥,约她出来处理此事,她,不愿意,坚持由别人来协调。我也决定不了应否采取她的意见,就从南部开车回来,把小孩放在姐姐家里。打电话告诉月娥,要她早上七时前回家来处理事情,否则就不用回来了。结果等到晩上七时半,月娥也没有回来。我买了几瓶酒喝,就睡着了。睡到傍晚才起来,心情很懊恼,觉得天旋地转。我准备去报复,开着车就要走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算了吧!人生最後一遭嘛。不如先到恩惠堂绕一圈怀念怀念。结果很巧,我到恩惠堂看见月娥就在那里。她看见我很害怕,立刻去请牧师来帮助处理我们的事情。

三丶絶处逢生

经过牧师协调,当时我并没有很大的感受。後来临走时,弟兄姊妹给我两本《中信》月刋,叫我回家有空看看。那时月娥不在家,只有我一人在家很无聊,一边喝酒一边看。突然看到一篇文章(内容记得不很清楚,好像蟋蟀和蚂蚁的故事),我心中突然很有感动,觉得自己很坏,心中十分难过。记得牧师说过,人受感动时,要到神面前认罪悔改。当时我突然有个念头,要打电话给牧师。我问他能否帮我排时间,我想到教会去,在神面前切实认罪悔改。那时我真不知道神在那里,以为神在教会里。後来牧师安排我到教会,告诉我,十字架是一个表徵,神是随时随处都在的。他告诉我无论在甚麽地方都可以祷告,跪着或坐着都可以,可以读圣经,有感动的时候就向神认罪。当时我也不知道怎样看圣经,他帮助我翻到诗篇,叫我念;我开始念,好像念书,越念越无味道。但当时我念到诗篇五十二篇时,突然有一种圣灵光照的感觉,很感动。我的心本来是很刚硬的,突然变得柔软。从诗篇五十二篇开始,我一边念,一边流泪。後来就俯伏在神面前,一直流泪,心里一直痛苦。我向神认罪,求神饶恕我以前的过犯。现在我知道我与妻子的复合是真的,唯有依靠神的帮助,我们才可弥补彼此间的裂缝。神让我从诗篇第五十二篇看清楚自己,我的舌头是多麽诡诈,我的一切行为是多麽不好。从那时开始,我决定要去教会,我决定信耶稣。

四丶现实问题

我们夫妻可以恢复情感,实在是神的恩典。我们真的很奇妙,很快的复合了,虽然曾经破裂,但神用祂的方式使我们又合在一起。信主後的一段日子,我们参加教会的查经班和很多的聚会,但我好像还是空白,很空虚。月娥也有同感。虽然我们知道我们信的是主耶稣,但那时觉得还没有实质意义。这种感受很强烈,觉得在这里面并没有得到甚麽。唯一的是感到平安。後来又因不知怎样祷告,做事也不知怎样做。过去我习惯倚靠自己,信主後还没法忘掉自己,仍把自己摆在前头,有空才想到神。我把耶稣当成一面盾牌,一个堡垒,碰到别人就说∶“哎!我是基督徒,我有耶稣。”

可是行的却完全没有耶稣基督的样子。我的生意还是不理想,家里常没有钱,有时连小孩的车费也交不出,心里很愁苦,又开始喝酒,几乎又走错了。

当时我想将家庭责任担起来,想回苗栗卖早点,我为这事情祷告,虽然不确定神会帮助,还是习惯地祷告。我找好了铺面,但又缺乏经费,没有办法完成此事,很是灰心,心里仍向神祷告∶“神啊!你要把我摆在那里?你把我摆在那里我都愿意接受,求你帮助我。”我这样祷告後,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五丶重大突破

在我给牧师打电话的时候,牧师告诉我,教会有一个管堂的工作,问我愿意不愿意试试看。当时我突然明白,这是神给我第一分工作,我醒悟我从前一直将自己摆在第一位,所以神不悦纳我的祷告。难怪我过去的闯荡没有甚麽作为,没有甚麽作用。因此我我去了教会当管堂。觉得非常好,非常喜乐。刚开始时有点害怕,因为自己以前毕竟是开公司的,做得也不错,都是指挥别人,做教会的管堂要打扫清洁,甚麽工作都要做,内心需要很大的勇气来调适,觉得应当想办法快乐地做这些工作。渐渐我感到自己来教会做事之後,比以前会祷告,也比以前爱读圣经,做甚麽做得很喜乐。我才突然发现,我已愿意放下自己,把神摆在前面。过去我一直把自己摆在前面,与神之间有阻隔;现在将神放在第一位,把自己放下来,我无论做甚麽,言语,行为,都蒙神的悦纳。我祷告,神垂聼;我做事,神让我做得很喜乐,很平安。完全顺服神之後,才有办法在教会做事。像主耶稣所说的∶“我的轭是容易负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要柔和谦卑,放下自己的人,才能负主的轭,不是每一个基督徒都可以负这个轭。我到教会服事後,有一次因别人的眼光使我很受伤,我受感动看罗马书第六章,有一段说,我们“以前怎样将肢体献给不洁不义作为奴仆,以至不法,现在也要将肢体献给义,以至成圣。”我终於明白,不把自己放下,就没有办法负主的轭,没有办法朝着标竿向前跑。

(朱天赐录音访问,阳曾曼莲笔录,编辑部整理)

(原载於《中信》月刊td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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