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谦卑

陈天德

我读书读到研究所毕业一直都很顺利,也养成了很骄傲的个性,好像我要什麽就可以得到什麽,从来不觉得需要上帝,总觉得信耶稣是软弱的人信的。

研究所毕业後,干了一年博士後研究,就到了当时人人羡慕,在纽约上州的柯达公司工作。我从小酷爱摄影,所以进柯达工作简直是如鱼得水,好不开心,常在黑房搞到三更半夜。柯达非常重视基础研究,很合我的胃口,所以一干就是十四年,为柯达申请到不少专利。

除了工作外,我也积极参与当地台湾人和华人的社团组织,并曾多次担任过负责人,像台湾同乡会丶合唱团丶中文学校等。也办过几次艺文活动,将台湾的文化介绍给美国人。生活真是多采多姿,一点也没有搬家和换工作的打算。

二○○○年三月时,一个在加州矽谷刚成立的高科技小公司想找一个研发主管,条件很优厚。我原本兴趣不大,但心里早已羡慕矽谷那些靠股票一夜致富的人。心想这也许是我最後的机会了,而且对纽约漫长的冬天也开始感到厌倦。心想能到温暖的加州退休也好,加上太太也不反对,於是想了一个月之後,就忍痛向柯达辞了职。

为了不影响小孩的功课,决定自己先一个人到湾区,和同事合租了一个小公寓。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回公寓只是洗澡丶睡觉。一个月回家一次。刚开始几个月,士气高昂,但蜜月期过了之後,发现公司的制度朝三暮四,而且顶头上司〈是个老中〉是个绝顶难相处的人,不但傲慢,容不下别人的意见,还动不动就拍桌子骂人,毫无修养。後来更因为产品研发的进度不顺利,投资者给他的压力逐渐加大,我和他的关系更加恶化,就在二千年底兴起了回柯达的念头。柯达老板是我的好朋友,也一直希望我能再回去。我心想我为柯达卖命多年,又为柯达申请到那麽多的专利,回去一定不成问题。不巧柯达那时因业绩不好正在不断裁员,没办法让我马上回去,要我等一阵子。於是我就耐心的等,没想到一个月,三个月,六个月过去了,还是回不去。

二○○一年四月时,一向品学兼优,在伊利诺大学念书的大女儿,我们只知道她爱瘦爱漂亮,没想到因为长期节食,得了严重的厌食症,体重已经降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被校医勒令休学。她本坚持念完下学期,因为不想放弃全A吽A但学校不愿冒这个险,只好由太太一个人开十二个小时的车去接她回家。我抽空回家时,看到原本聪明漂亮的女孩,变成一个骨瘦如柴丶关节红肿丶目光呆滞丶行动缓慢的人时,心痛得有如刀割。女儿回家看了三个月的心理医生之後,体重还是继续下降,最後只剩下正常人的70%;因缺乏电解质,心脏已开始不规律跳动,可能随时会停止。医生见事态严重,马上安排送她到全美最好的康乃尔大学心理医院,来拯救她的生命。医院对这种厌食症病人的目标是一星期增加体重五磅。管理非常严格,随时随地有人监视;只能在大厅活动,不准到户外去;所有的食物一定要吃完;不准喝太多的水,连大小便都要秤过,怕她们偷偷把吃下去的东西想办法吐出来;带的东西也都经过检查。像耳环有金属丶化妆品有玻璃之类的一律不准带入,怕有人想自杀或伤害自己。当我拥抱着女儿那瘦弱的身躯和她告别时,想到她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离家六个小时车程的医院里,折磨八个星期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套一句我母亲的台湾话“一朵那麽美的花都快谢掉了”。记得女儿入院时只带了圣经丶笔记本丶圣诗和衣物。六个星期後,女儿因表现良好而提早出院了,体重足足增加了二十五磅。命是捡回来了,但心理的复健才刚刚开始。

我因工作上的不愉快,加上担心女儿和想家,柯达又一时回不去,於是向老天祈求说:“我不要什麽高职位丶高薪水,只要是稳定有制度的大公司,能快点和家人团聚就好了。”我又开始找工作,两星期後就找到了圣地牙哥 HP 一个职位。但我并不是很喜欢,还想继续找,而太太坚持要早点全家团聚,也喜欢圣地牙哥,我只好接受了 HP 的工作。全家在八月中开学前搬到了圣地牙哥,离开了我一生住了最久,也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心中真有说不出的离情依依。

刚搬来时,大家都很高兴,因为全家团圆了,加州又好玩又有好吃的。但没多久,那新鲜感就没有了。一方面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女儿虽已脱离险境,但距离完全康复还很遥远。每天仍需由太太送到医院作心理治疗八小时,三餐还是吃很少,每吃一口就要想好久,直盯着食物看;一定要把食物上的油用纸完全吸乾了才肯吃下去。看在我和太太眼里,真是一大折磨,又因休学在家心情不好,常为了小事和我们吵架。另一方面,我虽然在好公司上班,但不是主管级,工作也不具挑战性,整天闷闷不乐,觉得自己大材小用,虎落平阳,为五斗米而折腰,心中非常懊悔离开了柯达和罗彻斯特,不但损失了退休金和资历,一切要从头开始。纽约的房子应该是很容易卖的,却一直到年底都没有人出价,每个月还要继续缴贷款,心中一直挂念着那个房子。加上股票投资又损失惨重,这种种的劳苦愁烦丶悔恨及对未来的恐慌和茫然,常使我在半夜醒来後,就无法再入眠。

两个女儿很快克服了适应问题。因为她们参加了主恩堂的高中团契。每星期五晚上和星期日都兴冲冲的出门,交了好多新朋友。偶而也问我和太太要不要去做礼拜,但都被我找藉口推掉了。十月中,大女儿因为体重又开始往下掉,有一次对我说,她希望我们全家人都成为基督徒,不然万一她死了,在天堂里就看不到我们了。我和太太为了让她高兴勉强答应了。那一次林牧师正好开始讲创世记的第一章第一节,那时我有点纳闷,怎麽会这麽巧,而且他一直重复解说“起初神创造天地”,我心中开始有了回响。但最重要的是我被林牧师的讲道所深深吸引,他讲道简洁中肯丶深入浅出丶主题明确丶幽默风趣,而且又那麽的真诚,真是我心灵上最饥渴时的甘泉。为什麽我以前没听过这麽好的讲道呢?那星期五的晚上,送了儿子去 Pioneer Club 之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把我和太太带到教会门前徘徊,一个充满友善笑容的姊妹出现在我们面前,邀我们一起进去团契。进去後马上被优美的诗歌和浓厚的友谊所吸引。心想他们为什麽那麽平安和喜乐呢?那时正在讨论一系列“谦卑”的课程,当天的弟兄分享了为什麽要谦卑,是因为我们本一无所有,一切的智慧和能力乃是上帝给的,是上帝的恩典,是我们白白得来的,本没有什麽好骄傲的。这是上帝第一次对我说话,也让我第一次开始分析自己的问题,我想到自己工作上的不快乐,是不是和自己的骄傲和不谦卑有关系呢?

自那次以後,我几乎没错过星期天的礼拜和周五的团契。整个星期都在盼望着星期五的到来,再也不会觉得星期天起得太早,心灵也开始觉得充实。家里尘封多年友人送的圣经也拿出来读,从四福音开始,不久便读到:“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马太福音十28至 30)。这是上帝第二次对我说话。

另外有几件事情凑巧得很,让我意识到人不能掌管自己的命运。第一件是我们几经转折找到的房子,原来和牧师同住一条街,多位弟兄也住在同一社区。第二件是在主恩堂里与二十多年前在芝加哥伊利诺大学的同学重逢。第三件是主恩团契的人不多,里面居然有二人和我两个妹妹同名。第四件是儿子的钢琴老师原来也去主恩堂。种种巧合,看似简单,却让我惊觉人是多麽渺小。我们非但不能掌管环境,我们甚至不能预知!我不得不学习谦卑,想到冥冥之中有上帝在安排一切。十一月中,我和太太决志信耶稣,二○○二年二月受洗,前後四个月,信心增长速度之快,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更不用说父母和以前的朋友了!

奇怪的是,信耶稣後,麻烦事竟一个个消失,首先纽约的房子卖出去了,没想到公司还帮我们出了这半年的房屋贷款!其次是在房价最低时买到了一栋理想的新房子,面对公园,一打开大门就是一片绿。三是两个女儿很顺利的申请到了她们心目中的大学,尤其是大女儿,当她得知 UC Irvine 破例接受她的转学时〈还差一年学分〉,高兴得尖叫起来。再就是虽然二女儿十二年级才转学,比较吃亏,但也顺利的申请到她向往的 UCLA。以前在纽约一直羡慕加州的人有又好又便宜的州立大学念;没想到在女儿念大学时,就莫名其妙地搬来了,真是上帝的恩典。这让我想到,困难在上帝手中,可以变成福气,关键是我们必须相信祂。

在公司,我也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比较不会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学习如何欣赏别人的优点;工作上也蒙上帝赐福,为公司发展了一个新产品,渐有了些名气。天父的恩典何等甘甜,祂的作为是何等的奇妙。大女儿的厌食症经过一年多,在众姊妹的不断祷告之下,慢慢的康复了,结束了她这一年多来身心的折磨,最近更因交了一个信仰相同的男朋友,又恢复了她没生病前的蹦蹦跳跳和活泼开朗。我心里直说:“感谢主,我又找回我女儿了。”

感谢教会的弟兄姊妹,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一直为我们祷告,给我们精神鼓励,还常一起去爬山丶散步。最後我要说:“你们要称谢耶和华,求告祂的名,在万民中传扬祂的作为!要向祂唱诗歌颂,谈论祂一切奇妙的作为!要以祂的圣名夸耀!寻求耶和华的人,心中应当欢喜!”(诗篇一○五1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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