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天上的「熊貓」

詩盈

熊貓:

我給你寫信不習慣用李虹,還是像以往那樣稱你「熊貓」親切。今天是你去往天上更美家鄉的第14天,那裡一定很美吧?你一定在撒歡地奔跑吧?在天堂裡,再沒有眼淚,沒有悲傷疾病的折磨了。

你會想我嗎?帶著天使般燦爛的微笑。

你沒能闖過「陽關」(編者註:染上新冠的俗稱)。你走的頭天晚上,我想打120救護車送你去醫院,你還是拒絕了,不想再折騰,你以一個精兵的姿勢「走了」。我還在闖陽關,都過去半個月了。活著真是件又辛苦又艱難的事啊!

我還記得我們最後的對話,我發著高燒,你吸著氧,帶著呼吸面罩躺下。我問你是不是很難受?通常你難受的時候都是獨自默默承受,不想讓愛你的親人知道。你說是,我說我們兩人,不管是否闖得過這道陽關,主耶穌都在我們身旁陪伴。

第二天一早,你悄悄地「走了」,沒有讓你母親和我看到你最後的難受和掙扎。我撫摸著你的胸口,還是熱的,垂下的手是汗濕衣襟的涼。

我打電話叫了120救護車,也叫了教會的兩位姊妹,我給你洗最後一次臉,幫你把羽絨背心的紐扣扣好,被子蓋好,我怕你冷。

我們的家人們當夜從遠方趕到,第二天去殯儀館與你告別。我讓他們給你穿上了基督的聖袍,白色的袍子中間紅色的十架,你的面容安詳極了,嘴角還隱約掛著笑意。

牧者為你做祝福禱告,教會的弟兄姊妹和我們一家人一起唱著《信徒精兵歌》送你去往天堂。「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提摩太後書4:7)在世上我們兩個殘疾人生死抗戰了18年,歷盡艱辛,卻也是主恩滿滿、福分滿滿。

現在我不知道悲傷為何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已隨你而去。每晚想你的時候,我就在心裡跟你說話,把你的手機打開,你手機裡讚美上帝的詩歌通宵在我耳邊輕聲播放。

除了家人們、你的同學們、你公司領導同事們的關心安慰外,教會的弟兄姊妹們付出了很多愛心。我每天都在祈求上帝加我力量,讓我一天一天好起來,闖過陽關!

熊貓,你要在天上為我加油,繼續守候哦!

熊貓:

你在天堂會想念我嗎?我想你了。

想你了,我就跟你說會兒話,你最喜歡我在你面前說個不停,哪天我不說話了,你反而會緊張,知道我不開心。我只要一開口說話,你總是笑眯眯的,很放鬆的表情,不時摸摸我的手,觸摸一下彼此的溫度。

我還記得你胸口的溫度。

我的家鄉下雪了,大雪紛飛,好冷。好多年我都沒有回過老家過冬。

在「陽」了18天後我終於轉陰闖過「陽關」了。現在每天我開始練習站立,讓失去的力量慢慢回來。我向上帝祈禱,撐住我,醫治我,讓我的力量復原,我就可以去醫院看望同樣染疫的父親了。

每天晚上,我握著媽媽的手禱告。為家裡的每一位親人祈禱,包括你的爸爸媽媽姊姊一家人。我祈求上帝賜下平安,在這劫後餘生的新一年。

終於出太陽了,難得一見的陽光。我在陽光下,想你,想起我們曾一起曬太陽的時光。望著天上的流雲,我在想,你是不是在雲上悄悄地陪伴著我?

這個2022年的寒冬,有許多家庭因疫情崩潰坍塌,呼嘯的風裡都裹著哀鳴。每天早晨醒來,我撫摸著胸口呼求上帝,讓我從床上起來,回到生活的正常軌道上,緩慢前行。

姊姊終於答應我,除夕和我一起去陪父親在醫院裡過年。我在網上買年貨,買母親需要的日常用品和食物,盡其所能自立,減少親人們的操勞,這樣我就沒有時間去悲傷自責難過。

有些日子是需要咬著牙關熬過去的。我們共同生活的18年,靠著上帝無形之手的支撐,有過多少次是這樣熬過來的。你一直希望我是一個英勇無比的女戰士,但其實我一直膽小如鼠,在患難時的本能反應就是想逃跑,結果就是拚命抓住上帝的手,死抓住不放,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上帝正把我變成你?變成你所期許的那樣?豁達通透,心無雜念。我想念你微笑的樣子,因為你一見我就會笑,你一生中最多的笑容都給了我。我在手機裡找到以前拍的視頻,我以為我會哭,但是我沒有,反而心生歡喜。這些記憶讓我想起我們只是眼目離別,心卻從未離別。

過兩天就是除夕了,春天就快來了。我知道你在天上會很快樂,我在地上就得了安慰。

你在天上想我嗎?想我就深深地祝福我吧!也祝福我們的父母和親人們都平安度過新年吧!

願我能在春天如枯枝發芽。

熊貓:

你離開整整一個月了!除了數你離開的日子,我都不記得今天是星期幾。

很多時候我盯著臥室牆上掛著的我們的婚紗照,又想起拍婚紗照的時候,我因為推不動輪椅上的你,心裡有點打退堂鼓,怕以後照顧不了你。可是你說,這世上找個保姆不難,但要遇到心靈相通的伴侶,會很難。你說我倆能在千萬人中遇見,就是上帝的恩寵。

我知道你在天上再不用受苦了,那是一個美好的地方。你離開的這一個月,夜深人靜之時我只在上帝面前悄無聲息地流過兩次眼淚,趁母親熟睡之時。有時我覺得我的生命像羽毛一般輕而飄忽,有時又覺得這生命像山崩地裂的岩石飛濺,需要上帝的手,來將這顆破碎的心醫治纏裹黏合重塑。

餘生,我不指望再有人愛我如你,唯記得上帝說的:「我以永遠的愛愛你,因此我以慈愛吸引你。」(耶利米書31:3)

願你在天堂奔跑如少年,我的愛人!

(本文作者是前一篇作者李虹的妻子,信的內容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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