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科學教研者的信仰之旅

微塵

我出身在一個農村中等地主之家,兩歲時父親離家參加抗日戰爭。我小時受祖父影響很大。他是一位和藹慈祥的老人,村中有人需要幫助時,他都伸出慷慨之手。每年春雨後,村裡村外的道路泥濘難行,有錢人都搶著修橋補路,說是為自己和家人積善積德;祖父卻笑他們平日連孤兒寡婦都要欺壓,天理會寬容他們嗎?在他心目中,「天」大概就是上帝吧!

我當然聽過「神」這個名詞,過農曆新年時,母親也隨俗叫佣人貼門神等紅紙條,上面還有畫像;但我不知道「神」是甚麼,一張畫像怎能保平安呢?

抗戰勝利後,我離開農村,來到太湖濱的美麗城市無錫,也結束了我的私塾教育,進讀小學五年級,不再死記《四書》。學科除語文外,還有算術、自然、體育等,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更熱心好學。從此以後,我在校是好學生,總是第一名,平均分數每學期都高過90分。到台灣後,我升學都是免試的,連台大也是保送的。所以我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有時聽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還心裡發笑,不予贊同。那時心高氣傲,其實是年少無知!

中學好友

我不信上帝,上帝卻藉我高三的同學帶領我認識祂。

我這位同班好友的父親原是福建省政府的一位處長,1947年國民政府在大陸節節敗退時,他把家人安頓在台南,自己隻身又回福州上班,後來就身陷大陸。我同學的母親傷心得生病,他要照顧母親,還要照顧小弟上學,真是一位孝子。

一個星期一早上,他很高興地告訴我,昨天(主日)下午他和母親受洗信耶穌,我說:「在這科學昌明的時代,你竟做這麼迂腐的事!」他說:「你對基督教一無所知,卻罵人迂腐,你才是迂腐糊塗呢!」最後,我們約定一同讀聖經新約第一卷書馬太福音,我的心態卻是要在雞蛋裡找骨頭。後來我獲保送台大,他要準備考大學,就不同我讀聖經了,要我好自為之,他會為我禱告。

那個暑期我最寂寞,沒有同學陪我說上10分鐘的話。有次偶然翻到聖經使徒行傳,以看故事的心態讀下去,讀到保羅在大馬色路上遇見主耶穌的事蹟,眼前一亮,豁然開朗。我從英國歷史學家湯恩比的寫作中,得知保羅對西方文明有巨大貢獻。這樣的人竟然是基督徒!我又是誰呢?我讀經的態度就變得嚴肅了。

大學室友

後來好友進了南部成功大學,只有寒暑假我們才相見。上帝又給我在台大宿舍安排一位室友,他信耶穌多年,聖經頗熟,是我讀經的良師益友。每週五晚上,我們同去教會,禮拜天做禮拜。大一的暑期,我返回台南,在台南的教會受浸。

回頭看,當年獲保送台大,是出於上帝的憐憫,因那時我心情緊張,常鬧胃痛,得知保送後,胃痛再也沒發過。若沒保送,台大定是進不去的。所以那年我以感恩的心來讀聖經。

失去喜樂

大學第二年,室友陳君邀我一同參加晨禱會。次日,我們早上六點就去,人數不多,約11位,人人都要開口禱告。聽了年長弟兄們的長篇禱告,我嚇昏了!當然我是最後一個禱告的。我說:「主啊!我剛受浸不久,請袮原諒我不會禱告,請袮教導我禱告。」好像連阿們也忘了說。想不到一位何弟兄竟為我做謝罪禱告,說:「主啊,求袮赦免我們小弟兄不會禱告的罪……。」我頓時覺得沒面子和自尊受損,憤怒得想奪門而出。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嘮叨不休地怪責陳君,說:「難道不會長篇禱告也是罪嗎?」那時一點不懂溫柔謙卑。後來何弟兄三次來宿舍找我,我都避而不見。可想我的心胸是多麼狹窄。當然,吃虧的是自己。因為生氣,失去了平安喜樂。

畢業後,我在軍中服預備軍官役,身邊帶著聖經,每天讀經,但是和上帝很生疏了,沒初信時的親切感。軍中容易沾染敗壞的事,上帝保守我,沒有同流合污,這是上帝的恩典,可我卻以守律法的精神來守,沒享受到真理的自由和得勝的喜樂。

走出低谷

1960年我到成功大學物理系做系主任的行政助教一學期,參加了成大的青年聚會,由一位年輕講師李弟兄帶領。那時我因忙於準備到美國深造,李弟兄一再提醒,聖經是我們每天的靈糧,要自動自發建立起讀經和禱告的生活。他把我從靈命的低谷拉出來,自此我開始建立比較正常的讀經禱告生活,為日後留學美國獨自倚靠主打下了一點基礎。

我於1960年10月抵達南伊大(University of Southern Illinois),同學請我參加查經班,帶領的黃同學夫婦是我台大高兩屆的校友,成員有港、澳、台等海外大學生,大半的人對聖經不熟悉,但都有追求的心志。查經班每週一次,聽到大學部同學們見證如何靠上帝的話度過半工半讀的痛苦,感人肺腑,但引用的經節我多半不甚熟習,會後我就細心地去閱讀查考。這也為我日後閱讀、查考經卷的習慣邁出第一步。

挫折中成長

上帝未曾應許天色常藍,花香永溢。我生命中也曾遇到挫折,但也看到「萬事互相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第一次的挫折是留學前簽證被拒。我筆試很好,口試雖不流暢也還達意,上帝怎麼不看顧我呢!?回家悶悶不樂三天,老爸要我用電報通知美國教授,好讓他有時間另外請人作助教。我說有必要嗎?老爸就重重地教訓我一番做人的道理,讓我深感慚愧。五天後,想不到的喜事發生了,原來美國教授為我向美領事館力爭成功。我就這樣於10月初趕到南伊大,正逢開學。

第二次的挫折是1964年,發生在康乃爾(Cornell)大學。9月初註冊後,按照物理系的規定,我很快就組成了我博士論文的三人指導小組,包括論文指導教授和兩位外系教授。那時我已結婚,有一個孩子,很想早日完成學位,沒經禱告求問主,就逕自決定於感恩節前去考初步的博士口試,卻沒有通過,令我的情緒跌到谷底,茶飯不思。三天後,妻子輕聲對我說:「上帝是我們的幫助,我們的山寨,仰望祂的必得安慰。」我才看見自己的錯,自把自為,不虛心求問上帝。於是我流淚認錯,學習放慢腳步,求主引導。

那年聖誕前夕,我的指導教授離開康大。沒有指導教授,就沒有助教金。我憂傷地對上帝說:「這是許可的嗎?」就在此時,有人告訴我,哥倫比亞大學的天文物理(astrophysics)組在招收學生。就這樣我轉到哥大,由粒子物理轉行為天體物理和宇宙學。妻子仍在康大做碩士論文。我每逢禮拜五下午四點坐長途汽車回康大和妻兒團聚,禮拜天晚上回哥大。雖然風塵僕僕,人很疲累,但內心平安,感謝上帝的憐憫和恩典。一年後妻子畢業,發覺哥大附近不適合孩子成長,我就只好轉去羅徹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Rochester)。拿到博士後,於1969年秋在Modesto的加大(California State University, Stanislaus)開始我的教研生涯,並兼任系主任18年,至2001年退休。

結束的話

我在農村長大,12歲到台灣,那時社會風氣比今天單純得多,雖然我沒沾染到不良習慣;但說穿了其實還是個偽君子,會為面子撒個小謊,有時也有貪心,更不懂溫柔、謙卑,基本上是個自我中心的人。感謝慈愛天父沒嫌棄,用祂溫柔的手把我從自我中心拉出來,信耶穌後,學會仰望和倚靠祂。

靈命成長是一輩子的事,與我們的年歲和信主的年日不是正比的。我至今仍努力學習,我的負擔是想多做些科學與信仰的匯通,因我相信上帝在聖經中和自然界的啟示是相輔相成的,讓我們認識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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