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的一生
林維廣
美國早期中國勞工
一九二○年我出生在中國廣東省,在家中排行第七。日月如梭,我現在已是八十八歲的老人了。
一九三五年父母帶著我們十四個兄弟姊妹來美國。家父在中國是個釀酒師和廚子。有一家美國公司招聘勞工,為一條連接三藩市到阿布瓜誇( Albuquerque)的鐵路做維修保養。我父母和他們的大部分堂兄弟、表親以及很多村民都簽了合約去美國,妻子兒女都可隨行。妻子們將為這班勞工煮食、洗衣、照顧病者和做家務。我雖未成年,也要工作。合計幾百勞工,浩浩蕩蕩在上海登上一艘龐大的快速帆船,駛向美國。
那時,在美國工作的中國勞工很少與白人接觸,只是勤勞工作。大家被分組住在公共帳幕裡,每組都有特定任務。例如就婦女而言,一組負責煮食、一組負責分配食物、一組負責照顧和治療病者──我媽被分配在煮食組。大家相處融洽,從黎明到黃昏輪流作工。三、四年後,鐵路上出現了嶄新又馬力大的快速火車。這些火車有一些自我保養功能,如能把落在路軌上的污垢自動耙去,於是中國勞工的鐵路維修保養工作就此結束。由於我們都是以合約勞工身份來美國,並非移民,所以不得已要打道回國。可是,大部分人在中國已經沒有土地、家園,都盼望能被遣派到美國其他城鎮。
跳船登岸得居留
當時由於有排華法案,我們從營地直接被送上船,遣返中國。不知怎的,在去三藩市途中,水手與華人有個非正式協議,讓大部分華人在不同港口跳船。我至今記得很清楚,那船靠近南加州某港口時,家人和我一起跳進水裡,或泅水游泳,或借助木板游到岸邊。年幼的以繩繫著大人,也跟著游,全家都爬上了岸。
我的家人漂流到幾個地方,分別去了洛杉磯、聖地牙哥、碧加維理(Beckerville)、聖他菲( Santa Fe)和三藩市。我們在聖他菲開了一間「Pop & Mom」路旁小快餐店;顧客多半是貨車司機。
登記入伍當護衛
一九四一年,我開始獨立生活,做些散工。我妻安妮是土生華裔女子。當時結婚不到兩年,有一天經過郵政局,看見招募軍人的告示,說:「山姆叔叔需要你!」於是登記當兵。差不多同時間,我有三個兄弟亦登記入伍,另有一個妹妹加入婦女陸軍特種部隊(Women Army Corps)。因與美軍共同生活,我們的英語能力大大進步。可惜的是,我那三個兄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都犧牲了!第二次世界大戰過去,我留在軍中全職服務,直至一九六四年。
我僥幸被甄選為艾森豪威爾將軍的護衛,保衛他的安全。他無論到哪裡,我們都要跟著,並在他抵達前仔細檢查。艾森豪威爾將軍對食物異常小心,經常獨自進食。他喜歡請我為他煮餐,特別喜歡我烤的碎雞肉。他有一個很特別的習慣令我難忘:當他手中急速地轉動著鉛筆正在思考時,不喜歡任何人打擾;當他想出決策,就會把鉛筆折斷。
稍後我被調到太平洋群島,作麥克阿瑟將軍的護衛。他對下屬非常仁慈體恤。他給公眾最熟悉的形象是吸著煙斗。
領養孩子妻遇難
我在菲律賓時,領養了六個混血孩子,都是由亞洲女子與美兵所生。祖( Joe ),是我第一個養子。一天,我走過靠近基地的一些垃圾箱,看見一群衣衫襤褸的男孩正在垃圾堆周圍掏東西,還不停喊著:「糖,糖,請給我們吧!」我看見一個不滿兩歲的黑小孩爬近他們,憐憫的心油然而生,後來即向藍十字會詢問怎樣能幫助這孩子。他們建議我收養他。之後,我遇到類似情況,因此又收養了五個。當時,我妻在紅十字會的協助下,曾專程來看那些孩子,可惜,那次我不能與她會晤。
戰事結束,菲律賓群島的駐兵大大減少,麥克阿瑟將軍在解散我們這一組護衛前,問我們是否想在基地附近擁有一個物業,繼續住在那裡。我說要回家與妻子、家人團聚。麥克阿瑟將軍計劃為我們舉行歡送會,頒發每人一張獎狀,嘉許我們的服務。
我妻應邀從美國飛來參加歡送會,要帶那些孩子回家。可惜飛機越過太平洋時受襲,當飛機掉進海洋前一刻,正機師留下一句話,說:「我們正邁向天堂。再見!」兩個月後,找到那飛行黑盒,錄下了乘客和機師最後的聲音。很多驚惶失措的乘客向他們所愛的人喊出了最後的話。我和妹妹去到一個指定地方,聆聽黑盒錄到我妻抽噎著瘋狂尖叫:「Jimmy,Jimmy,我很想看見那些孩子,我不喜歡這裡正發生的事!」一分鐘後,一切歸於沉寂。妹妹異常震驚,隨即昏倒。
戰後,我在加州那帕市(Napa)當警察近六年。之後在沙加緬度機場做保安員,直至二○○七年。
帶大八個領養兒
回想我與安妮結婚未足兩年,就逢第二次世界大戰當兵到海外。我接受軍訓時,妻子誕下一女嬰。妻女出院後,我才有一天假期回去探望她們。可惜,女兒在十個月大時,從嬰兒床摔下,死了!
我一共收養了八個混血兒,在菲律賓領養了六個,回美國後再領養兩個。我帶大這群孩子,很幸運得到幾個來自本地教會的義工幫忙,他們提供了各方面的支援。
孩子們很好,他們每個禮拜天都上主日學。家裡沒電視打擾,他們都做家務,又自動做功課。我們幾乎每晚都談心,以疏導孩子生活上種種問題。我告訴他們,不要把疑難藏在心裡,要開放自己,尋求幫助──這是生活健康之道。我們用聖經的原則作指引,藉以明白生活中的是與非,並解決他們內心的困擾。
孩子們現在已年屆卅多至四十多歲,都已獨立。祖(Joe)是我在菲律賓的第一個養子,現於動物醫院做醫護技術員,離我居所約卅分鐘車程,我們基本上每星期能見面或傾談一次;他有個十幾歲的女兒伊利莎白(Elizabeth),在沙加緬度做醫療技術員,常給我電話。戴安妮(Dianne)看來像非裔美國人,現於伊朗附近一個海灣的海軍信號特種部隊服務。戴安(Dyan)看上去也像是非裔美國人,在零售店工作。瑪莉亞(Maria)是墨西哥人,現於亞利桑納州墨西哥航空公司的票務櫃台工作;她已婚,有兩個孩子。我沒有再婚,因為要一個女子做八個孩子的媽媽並不公平。
跨越人生最低谷
約十年前,我失去房子和裡面所有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很珍貴,例如有我父母親和三個兄弟的骨灰罈。我為此茶飯不思,不能成眠,幾乎發瘋,失去生存意願,患上嚴重的抑鬱病,住院逾一年。後來上帝藉主恩浸信教會( Grace Baptist Church of Napa)的退休牧師 Pastor Herald 用聖經的話語教我學習饒恕,著眼在永恆的事上,而不要只看今生。他開導我一段頗長的時間。終於,上帝光照我,我學到用正面的態度去面對人生。
身體健康上帝保守
過去我做四份工作,我是個閒不住的人,平均每晚只睡四小時。由於不注意休息,健康出了問題,一星期需見醫生數次。我有十一個月時間,雙腿劇痛得要命,腿上有九團肉腫起來,周圍的皮膚呈黑色、鱗狀,這是由於特殊的糖尿病引致。經過多種藥物治療仍無改進,而且那些藥物不但沒使我好些,反因副作用帶給我更多傷害,所以我的醫生都放棄醫治我。二○○七年復活節,我受洗後,奇妙的是,那些腫塊迅速縮小,而周圍的皮膚幾近正常。在這之前,我得一異象:看見一個天使走過我的窗前,站了良久,報給我一個歡欣鼓舞的信息:我的雙腿會痊癒。
特別感謝主恩典
本來我和太太都僅僅是入門的天主教徒。多年來,我都與天主教和不同宗派的基督教會保持關係,可是對聖經真理的認識,包括福音,都只識皮毛。以前很少看聖經,最近就不同了,主恩浸信教會的牧師幫助我明白了福音,我接受了耶穌為救主,於二○○七年四月受浸。好友黃弟兄曾送了一本聖經給我,我一直閱讀,也每天祈禱,已經好幾年了。
我們所信的上帝是慈愛的,所以每個基督徒都要以恩慈待人,更要彼此相愛,事事為對方的好處著想。幾年來,每主日我都去教會敬拜上帝,與教會關係緊密,使我對主的信心和對聖經真理的認識不斷增長。非常感謝Napa主恩浸信教會的弟兄姊妹,特別感謝 P astor Herald,幫助我從人生的低谷走出來。教會現任的教牧同工和長執們,也都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回顧過去,更感謝上帝對我的保守和一生的引領。願將榮耀歸給祂。
(Raymond Wong訪問、余黃國凱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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