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恐懼

方華

最近看見一個親職教育課程的資料，很覺吸引，於是報名上課。上第一課的晚上，我正找座位，一位女士過來打招呼，她是半年前我在某中心講授一個課程的學員。她說：「你來做甚麼？」我說：「上課啊！」她說：「你還要上課，你不是都可以講課了嗎？」我說：「有值得學習的東西，總要去學呢。」如果可以口沬橫飛講幾節課，就以為自己不用去學習，那也未免太傲慢了。也許我有一點講課技巧，令人以為我懂的很多，這不過是一個假像。

我常為了假像沉思。很多年前一次文友聚會，一個女詩人說，文字有很大的虛假性。我聽了以後，放在心上多年。我們愛寫文章的人，筆下有一定的表達力，有時候為了突出某一個要點、渲染某一種氣氛，就會在文字的用語編排上下工夫，再加上寫作的時候，總是集中在某些題材上，很容易做成一種假像，讓人以為你是怎樣怎樣的人，或是你有甚麼美德之類。這就是一種虛假。也有人會自陷於這種虛假中，不但欺人，還自欺起來，自己也以為自己的「道德文章」反映了人格的高尚，這才是虛假至極點。這樣說來，寫作人真很容易陷於虛假的陷阱。

自從將這個念頭放在心上，這些年來我在寫作上困難多了，有時候我會刻意寫得平淡點兒，恐怕自己誇大了感受，有時候說及一些道理會遲疑──我這樣滔滔雄辯，我真的是這樣實踐嗎？這種種疑慮都在抽文思的後腿，有一段時間我困難得不願執筆。

不過漸漸我也從這個自困的局面中走出來了。我想，作品不能代表作家，作品只是作者的一部分。創作以至於論述，都有藝術性的加工和理性的整理，與真實人生的微妙複雜而瑣碎不盡相同。

聖經記載了許多人物，從很多人物故事中，我們會對人性有更深的認識。許多時候人知道的遠比他實踐的多。人知道神的命令，卻沒有遵守。人知道何為善，卻往往行惡。人知道自己犯錯，卻編造許多藉口。這就是真實的人。人的虛假是至為明顯的。

然而上主對人的虛假，卻是耐心的指正，以真理來引導，給予改正的機會。神看人不看外貌，而是看內心。有時候我們外表堂皇，內心卑污；有時候是外表軟弱，但心裡渴慕光明；這正是創作者要捕捉要描繪的特質，也是上主鑒察的重點。

我想，如果我在寫作時，內心持守美善，也許有時不免仍有流於虛假的時候，但上主必定會讓我得著照明，使我不致黑暗。我不再以自己為監察者，我轉而仰望賜我創意的創造主，祂必指引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