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風雨路

胡蘊賢

大媽不能生育，為了延續香火和免受親戚嘲諷，主動為父親娶了我的生母。一年後，姊姊出生，父親四十餘歲初為人父，視她如掌上明珠。我是第二個女兒，又生於戰時，在封建大家庭中，自然不受歡迎。從小，父親日夜忙於生意，大媽鍾愛大姊，視如己出。我的生母在家中毫無地位，與僕婢無異，遇事不如意時，就無理打罵我來洩憤。這使我性格孤癖，憤世嫉俗。姊姊小學時，不幸患上傷寒，燒壞了腦子，被迫輟學。我為博取父母歡心，於是努力讀書。小學會考以優異成績，被分發到由美國修女辦的香港著名英文中學就讀。正當此時，弟弟出生了，全家寵愛隨即集於他一身，我的期望又落了空。

中三那年，家境驟變。父親生意失敗，幸好我考取獎學金，得以完成中學。為幫助家計，我放棄讀大學的心願，踏足社會工作。翌年入教育學院受訓，畢業後即被派往政府學校任教，分擔了父親的辛勞。

為了增加收入，工餘兼任家教，又教成人英語，因而結識了我的丈夫。他長得一表人才，獨資經營一間建築裝璜公司。不久我們結婚，以為終於找到真心愛我的人，能彌補小時得不到的愛。

婚後數月，正懷著女兒，香港發生銀行擠提、倒閉風波，丈夫的生意大受影響，陷於倒閉邊緣。父親仗義將自住樓宇抵押，貸款助他；這樣，我又得設法增加收入，償還貸款，真是不容易。如此三年艱苦，終於熬過，丈夫生意漸見好轉。我仍繼續盡力幫助家庭、夫家和父家的開支，讓丈夫專心發展事業，無後顧之憂。半年後，兒子出世，一切都很美滿。弟弟還有半年就中學畢業，心想，很快有好日子過了。誰知，父親晨運時被巴士撞倒身亡；從此，母親和弟弟都要倚靠我。幸好，當時我被升為英文科總主任，升職加薪；弟弟也不負我望，考進學院專修牙科。

父親去世不到兩年，發現以為可以託付終生的枕邊人，竟多年不忠於我，只是利用我賺錢，代他供養父母、照顧家庭。這打擊令我痛恨這世界。之後，不幸的事更接二連三，像魔鬼纏身般擺脫不了。有不少傳道人和基督徒同事開解我，鼓勵我去教會，倚靠上帝，但全被我拒絕了。記得在中學時唸過聖經，讀過上帝愛世人，但祂為甚麼不愛我？我恨祂、抗拒祂。

一直以來，我不知甚麼是「快樂」。稍得安慰的是兒女都聽話，未受父母離婚影響。女兒中學畢業，即在航空公司任職，可以照顧自己；弟弟學成後，又任職醫務處；我也轉到教育署工作，經濟環境改善，盼望兒子中學畢業後，可到外國升學。

怎料這時，醫生竟然宣佈，我患了腦下垂體瘤腫，要動手術，才能確定是良性抑或惡性。當時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基督徒朋友不斷勸我祈禱，求上帝幫助。我徬徨無主，只得聽從他們。在醫院等候做手術期間，不停讀聖經，及抱著患得患失的心情禱告，以免自己胡思亂想。感謝主的憐憫，手術十分成功，檢驗結果是良性瘤，休息半年，便可完全康復，只須每年檢查，長期服藥以防復發。自此，我開始經常去教會。可是弟弟移民加拿大、兒子考入多倫多大學後，自己的工作也一帆風順，我又離開了上帝。找諸多的藉口，停止了聚會。

兒子唸大學二年級那年，聖誕節來信告訴我，他已受洗，歸於基督。我難以置信，於是往加拿大探望他。兒子改變了，堅強成熟，天父帶領他長大了。弟弟和兒子都邀請我參加夏令營，主題是：「往下紮根」。牧師講的信息一再提醒我：主耶穌是一位一直陪伴、照顧我，在軟弱、困難時扶持我的主；可惜，我從沒有感恩的心，真是慚愧萬分！我也學到基督徒原來也會遭遇難處，但靠主，可以得勝。於是我在夏令營決志相信耶穌。

回香港後，參加教會的信仰基要班，一九九二年受洗。自此心靈平靜，凡事禱告祈求；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時，就更擺在上帝面前，每次祂都賜我智慧處理，令我更信靠祂。回想以往受苦時，不識禱告，真是太愚蠢了。如今母親健在，姐姐和弟弟都有美滿家庭，兒女又能自立。五年前我也退休，移居英國，過著平淡、安適的生活。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典和眷愛，我怎能說上帝不愛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