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與書呆子

田舍

一隻老虎掉進陷阱。一個書呆子走過，老虎大聲喊叫：

「上面這位善長人翁，好心搭救我罷！」

書呆子搖搖頭說：「你會把我吃掉！」

老虎再三起誓保證：「不，我決不吃你！」

書呆子說：「你沒有人性的！」

老虎說：「我從今以後變得有人性就是！」

書呆子見老虎雙目含淚，說得誠懇，想起了老鼠報答獅子的故事，心裹先自十分感動，便動手去救老虎。老虎得自由以後，立刻抓住書呆子，說：

「我己餓了兩天，你正好當我的晚餐。」

書呆子驚愕不能置信，說：「你剛才不答應不吃我嗎？」

老虎說：「剛才是剛才的事。現實是我要解決肚子問題。」

書呆子說：「太不公平了！你恩將仇報，沒有人性，禽獸心腸！」

老虎說：「你說話差矣！我吃你的最大理由，正是因為我答應了你要有人性！我現在只是跟著你們人類的路子走而已。」

書呆子說：「你強詞奪理！人類品性善良，知恩圖報。哪裹像你狼虎心腸！」

老虎嘆一口氣，說：「你真個書呆子！自己人類的性情也不曉得。枉你熟讀聖賢之書，寒窗十數載，交了多少學費，卻都是白交。白讀了！

好罷！我們來個公平交易。我作你的老師，給你上一堂課；你作我的晚餐，算是給我交的學費。如何？你們不是說，『朝聞道，歹死，可矣』嗎？」

書呆子說：「如果你錯呢？」

老虎說：「無論你錯我錯，總之你們人類怎麼走，我就跟著怎麼走。」

書呆子說：「好！一言為定。」

他們約定三位評判員斷定誰是誰非。首先他們碰到一隻老牛。老牛聽他們道明來意，便說：

「讓我告訴你們我的經歷罷。我一生為人耕田負重，任勞任怨，吃的是草，出的是奶。我產下的小牛，也一樣為人類服務；好些被主人拿去賣錢，我也無可奈何。我從清早工作到晚上，從沒收過工錢，住在牛棚裹，夏熱冬寒。人類自已卻住得舒舒服服。現在我老了，他們得覺得我氣力不如從前，不能再服務他們，便決定把我宰殺，吃我的肉，剝我的皮。看見我流淚而毫不憐恤。」

老虎乾笑著說：「哈哈！我說得沒錯罷？我現在就是要跟人的路子走！」

書呆子說：「且慢，我們還久兩個評審員哩！這裹有一頭獵狗走來，狗是人類最忠心的好朋友，必會說公道話。」

狗聽了他們的話，便說；「我不打謊。我告訴你們我的經歷。我對人類忠心耿耿，唯命是從。活著完全為了他們。我替他們看門口，等他們回家，熱烈歡迎，陪伴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已了不起，他們遇險，我冒死保護。他們打獵，我為他們拼死奔跑，追捕野兔和梅花鹿。可我得的是甚麼下場？狡兔死，獵狗烹啊！」

老虎氣忿且不屑的說：「你現在知道我為甚麼不要跟人類交朋友了罷？我早知道跟他們交朋友沒好下場！人類只知道利己，別的一概不管。那怕傷害他人。他們也自相殘殺，你看人類社會，歷代多少戰爭和勾心鬥角的事，就可以曉得。」

回過頭去看書呆子，老虎冷笑說：「若我是個知廉恥的人，我可沒面目見人。寧可死掉餵老虎算了！」

書呆子答不上話來，他根本不同意這樣做有甚麼不對！人類自有歷史以來，都這樣作！而且世上一切，都本是為了服務人類而存在！可他嘴巴也不敢這麼說，恐怕老虎反以此來證實人類自私和自我中心。他們僵持了好一會兒，忽然聽見人聲鼎沸，有一人浩蕩而來，內中夾雜著叱喝聲、鞭聲、哭聲和沉重的呻吟聲，老虎和書呆子暫時忘記了自己的事，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路人答：「他們要釘死那個背著十字架的人。」

老虎問：「他作了甚麼惡」

路人答：「他從沒作過惡事。他醫治麻瘋病人，叫癱子起來，跛子行走，瞎子看見，啞巴說話。」

書呆子急瞟了老虎一眼，應聲說：「那他很好嘛！」

老虎問；「他們為甚麼要釘死他？」

路人說：「因為他傳講天國的真理，斥責罪惡，得罪了好些人。那些自認為被他傷害的人。對他恨之入骨。殺之然後快。」

老虎突然仰天狂笑，笑聲淒厲：「哈哈！哈哈！我早知道我是對的！這頓晚餐決少不了！不過倒沒想到勝得如此悲哀！人類比我想像的還要壞！」

他張口咬書呆子，忽然好像看到那個背負著十字架的人朝他一望，眼神悲傷而溫和。老虎心中一動，彷彿聽見那人說：「沒有人奪我的命去，是我自己捨的，人子來，並不是要受人的服待，乃是要服待人，並且要捨命，作多人的贖價。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引起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若有人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因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和福音喪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

老虎突然看見，擺在他前頭的，不是一條路，而是兩條！他必須有所抉擇！儘管一條人多，一條人少，那條人以為正的，至終成為死亡之路，老虎沉思了半晌，終於緩緩地把書呆子放下，餓著肚子，頭也不回，跟隨那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