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走路的孩子

田舍

從前有個小孩學走路，跌了一跤，感到很痛。旁邊幾個成人笑他：

「哈，像個滾地葫蘆。」

「這孩子好笨，我家小明沒摔過呢。」

「這孩子多大了？到現在才學走路嗎？我家小芬幾個月便到處蹦蹦跳跳。」

「不信。」另有幾個成人心裡在想，只是他們不便拆穿同輩們的謊言。這是成人世界的不明文規則，據說，這是保持和睦友好的祕訣。

這小孩那裡知道別的小孩學走路的實況？他以為是真的，自己是個最笨的孩子。他很怕痛，更怕被人嘲笑他笨。怎麼辦呢？

他想到了個好方法：「如果我不再走路，那豈不是不會再跌？不跌就不會痛，也不會受人嘰誚。說不定他們還以為我本來很聰明，不過是不肯學走路而已。」

他便這樣決定以後不再走路，任父母怎麼哄、勸、教、責罵、鼓勵，用盡方法，他就是不走。

父母帶他去看了好幾個醫生，做了許多檢驗，醫生都說：「一切正常。」

媽媽十分心焦，對孩子說：「兒啊，你為甚麼不肯學走路？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孩子不答，母親不知底蘊，無從開導，只徑自為他躭心，為他祈禱：

「上帝啊，我這孩子不肯學走路，求祢幫助他。」

這天，他們家來了一位叔叔，叔叔兩脅下撐著拐杖，左腳上綁著綳帶，走路一拐一跳，卻是滿臉笑容，開朗活潑。

爸爸笑問：「你的腿怎麼了？成了跛子哪！」

那叔叔笑指腿傷，說：「打球跌傷了，斷了骨。已接駁好了。」

「很痛吧？」媽媽說。

「痛得眼淚直流呢。從前聽人說徹骨之痛，到現在方才明白。也好，經一蹶，長一智。」那叔叔笑著，說得輕鬆平常。

「看你以後還打球不？」媽媽說。

叔叔大笑：「球還是要打的。我想入職業隊呢。」

媽媽說：「唷，你跌得還不夠嗎？！還要打球？小心再跌，腿斷了可不是玩的。」

爸爸說：「年輕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叔叔朗聲大笑，說：「也不是凡打球就必跌吧？我看還是不跌跤的時候多，跌跤的時候少，不然看球賽的人就不是看球，而是看跌跤了。」

爸媽靜下來想了想，說，「也有道理。」

「你跌過多少次呢？」爸問。

叔叔昂首挺胸，自負的說：「我不算自己跌過多少次，只算每一場能入多少球，比以前進步多少，距離完美多遠。」

「可是，聽說麥可佐頓也常給撞到全身瘀傷。」

那叔叔聳聳肩，說：「瘀傷是必然的事。我不怕痛，不怕傷，故此也不怕跌。說得坦白些吧，我們確實很少把這些沒趣的事放在心上，我們整天只念著怎樣打好每一場比賽。」

爸爸似乎還想勸他，可是不知怎麼勸，竟像挖苦：「嘿！你的球技如何？職業球隊不一定要你呢。」

叔叔搖了搖頭，嘆口氣，拿起拐杖，站起身來，邊說：「你們顧慮太多了。失敗，就練到成功嘛。怕甚麼？做人不怕失敗，只怕被失敗嚇倒，匍匐在失敗之下，永不翻身。」說罷，回過頭去，看看孩子，笑說：「對不對，弟弟？」

「膽怯的人，根本沒有活過。愛惜生命的，必失喪生命。」他像自言自語，一拐一拐的走出大門。

小孩忽然掙脫母親的手，從她的懷中跳了下來，要追出去。他摔了一跤，跌在地上。

媽媽忙去把他扶起，心疼地說：「孩子，跌得好痛啊！」

孩子掙脫母親的手，站起來，再走，再跌。

爸爸說：「這孩子瘋哪！不怕跌痛？」

孩子彷彿聽到成人們的笑聲：「這孩子好笨，我家小明……。」

但球員叔叔的聲音更響亮堅定：「我不怕痛，不怕跌，不怕失敗……。」

他又爬起身來，再走，再跌，他再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