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一根枝子

田舍

天上飄著幾片白雲。

一隻小鳥在空中悠然飛行。

忽然，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隻老鷹，劃破寧靜，帶著一股殺氣，沖上雲霄。

小鳥慌張地搧動翅膀，蒼鷹緊緊地銜尾不放。

「噢！」一株葡萄枝子望著空中驚嘆：「假若我也能乘風而起，好像老鷹。又或者，像天上的浮雲也好。那麼，我就可以隨風萬里。我要飛到天邊，跑到地的盡頭。我要尋找我的快樂、新的領域。」

「可是，我的孩子，你只是一根枝子。」葡萄樹常對他說：「你不是飛鷹，也不是浮雲。離了我，你就不能作甚麼。」

「為甚麼呢？」枝子常常問。

「因為我是你生命的根源，離了我你必定死。」

枝子知道死是不好的，所以也不敢離開。

但是，當他一日一日的活下去，沒遇過死亡，連疾病也沒有，反之一日一日健壯起來，他開始想，大概他可以永遠活下去，不會死，至少不會很快死去。死亡變成一件遙遠而不實際的事。

＊ ＊　＊

小燕子在空中翱翔了一會兒，停在葡萄樹梢。

「喂，小燕子。」葡萄枝打招呼，「真羨慕你能飛。你是不是很快樂？」

燕子笑說：「當然快樂。今日是我離開父母的第一天。我會飛了！長大了！自由了！獨立了！從今以後，再沒有父母管束嚕囌我了。我可以用我的嘴來找蟲兒吃。我可以飛到我想去的地方，結交我所喜歡的朋友，做我喜歡做的事。我太快樂了。」

小枝子心念一動，問：「難道，離開了父母，你不會死嗎？」

小燕子哈哈大笑：「死？你不看我活得多好！多麼的有青春幹勁。」

小枝子急問：「那末你看我呢，離開了樹，我會不會死？」

小燕子呆了一下：「這個…這個…我怎麼知道。也許不一定死。」

小枝子覺得和燕子頗為投契，便說：「可是我的爸媽常叫我不要離開他們，說離開他們我必定死。」

小燕子睜大眼睛：「怎可能有這樣的事？我猜，他們一定是不想你離去。說不定你離去了，葡萄樹就短缺了一個枝子，長得沒現在漂亮，結果實沒現在的多。唔，說不定，我聽爸爸說過，有些樹枝，離開了樹幹之後，可以自己生根，長成一棵大樹，甚至可能比父母更大。唔，我猜到了，也許葡萄樹是怕你離開他後，成為一棵比他更大的樹，與他平分秋色，分庭抗禮，所以他便阻止你，不叫你離開他。」

「真會這樣嗎？」

「當然會。我出到外面走走，才知道人有多壞。你太單純了。當然，這可能和你見識少有關。你到外面走走，就會知道我說的話不錯。」小燕子說。

小枝子說：「我也覺得，我的世界太狹小單純了。我多想擴闊我的視野，開拓我的世界。」

「你可以自己再長出一些分枝來，結出更多的果實。」

「不，我想自己出去走走。我想飛翔，如蒼鷹、如白雲。」

「可是你只是一根枝子。」

噫？多麼熟悉的話唷！小枝子回頭一望，果然是葡萄樹在說話。小燕子不知道甚麼時候已飛走了。

「親愛的孩子啊，凡我所有的，都是你的。你還有甚麼不滿足嗎？」葡萄樹說。

「哼，我太多不滿足了。」小枝子說：「我不滿意你常限制管束我，要我做這個，不做那個，我完全都沒有了自由。一切都得聽從你的，我失去了自我，連長的樣子也要像你。你說，果子葉子，都得像葡萄樹。為甚麼我不能自己作主？為甚麼我不能有我？」

葡萄樹沒有作聲，他希望枝子發洩完畢，仍和以前一樣留下來。可是枝子說：

「我決定走了。」

葡萄樹驚問：「你走到哪裡？」

「我不知道，也許是天涯海角，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我會像老鷹一般飛翔，我要追逐我想追逐的新奇事物。」

「可是你只是一根枝子。」

又是老話，這一句話早沒力啦！枝子想。他答：

「如果不曾試試，我怎麼知道我有多少潛力還沒發揮呢？」

葡萄樹說：「有一句話說：『知己知彼。』又有一句說：『順天者昌。』你總要認識一下自己，認識一些天理，然後配合…」

「『在合理的範圍內發揮。』是嗎？」枝子搶白：「你總是給我一個框框，一個範圍。現在我要的是突破！」

「可是，突破生命，就是死亡。小枝子啊，我們總有一個界限、一個範圍，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我們都只能在上帝所劃定的範圍內自由奔放，自由發展。連飛鷹、浮雲、野馬，都有他們越不過的界限。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向這個界限推進，突破自限，而不是突破上帝的界限。」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枝子說。

「那末容我解釋得再清楚些吧，暫且不要離去。我是說，你可以在上帝給你的範圍內，盡量發揮，這已是一個很大的範圍，許多領域我們尚未涉足…」

小枝子不耐煩地自顧自在呼喚：

「風啊，狂風，幫助我吧！帶我飛往一個遙遠的國度。我已決定離開孕育我的葡萄樹了。」

劈啪一聲，一陣狂風把枝子折斷，捲上空中。

「再會了，葡萄樹。」小枝子在空中愉快地高叫。

「小枝子啊，回來罷！回來罷！何必死亡呢？」葡萄樹在哭泣。

＊ ＊　＊

耶穌說：「我是葡萄樹，你們是枝子，常在我裡面的，我也常在他裡面，這人就多結果子。因為離了我，你們就不能作甚麼。人若不常在我裡面，就像枝子丟在外面枯乾，人拾起來扔在火裡燒了…你們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愛裡。」（約翰福音十五5至7、10節）

人類最大的悲劇，來自不認識自己和上帝，因此猜疑上帝，選擇了死亡還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