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喪禮的預習

年紀愈大，參加的喪禮愈多，喪禮的主角是誰呢？是死者嗎？他知道誰來弔喪嗎？禮成後能在門前送行謝禮嗎？他看得見家人依依不捨的淚珠，聽得見牧師述說他的生平嗎？

喪禮的主角到底是誰？

最近去參加一個喪禮，死者是教會一位弟兄的父親，因患癌症去世，年七十有二。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他的面——那張化了濃粧，安詳地閉着眼睛的面孔。雖然我從不認識他，郤為他唱了一首「詩篇廿三篇」。他旣不能聽見也不能欣賞。我到底為誰而唱呢？

坐在前排穿着黑色喪服的是死者的家人。其中一位頭蓋黑布，聲聲凄絕在哭的是死者的太太。差不多一個小時之久，她的哭聲震撼了整個禮堂，攪動與會者的心。她的丈夫豈能體會她的哀慟呢？她的淚水竟像缺堤水壩，傾瀉不完。

墳塲上，鮮花撒滿棺蓋，員工按了一下鈕子，棺木便徐徐往坑裏下降，從此人與木頭便長埋地下。有一位老先生，頭髮已經鬢白，在棺木下降時，一個人跑上前俯視一番，然後返回他的坐位，捧臉細泣。他為甚麼如此悲傷呢？

喪禮的主角是誰呢？不是死者，是每一個參加的人，在殯儀館內瞻仰遺容的時候，每一個人所看見的不只是所記念的死者，也是他自己。他看見躺在棺木裏面那「毫無所知，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工作，沒有謀算，沒有知識，也沒有智慧」的自己。

他可以選擇低着頭，哭喪着臉走開，讓死亡開始腐蝕他的行屍走肉。

他也可以駐足觀看停放棺木壇上方的一幅春明圖。上面彩花伴着綠茵，蔚藍的天空有白雲飄浮，一盞小燈的微光透過一層透明薄紗帘把春天的希望照得燦爛奪目。

他可以讓永恆生命的質素開始在他裏面生長。

（本文取自作者原著《知與情》，世界華福中心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