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生

柒月的驕陽，把曠野早已沒有血色的面目深深地刻上了許多的皺紋。沙礫疲憊地躺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

在不遠處的小山丘上，竟然出現一片鮮綠。蔓枝的綠葉好像一把把涼扇替纍纍的葡萄遮蔭。葉上僅存的水點，在熱風的映拂下躍動和收縮。

「唉！天氣這樣熱，還要背着這一大串包袱，真是辛苦呀！」葡萄樹上端一條又粗又硬的枝子把它身上掛着的葡萄搖了一搖，像要揮掉一些鬱悶似的。看它實在可憐，雖然枯身粗闊，郤還是被那串串的葡萄拉扯得往下墜。

「說句老實話，你老兄那些葡萄，大是夠大了，可惜霉的霉，爛的爛。我看你還是把那些『不中用』的丟掉，省得白受罪。明明是廢物，還纒在身上，難道還能給你增添甚麼光采。老人家總是這樣要面子！」

說話的是接近地面幼嫩的枝子。它把身上掛着一串串青翠欲滴的葡萄輕盈地幌了一下，好像在賞玩，又像在炫耀，一面傲慢地向它的「上一代」搭着嘴。

「我還猜是誰的口氣那麼大，原來是你這個黃毛小子。嗨，年青人，你嚐過紅酒沒有？你曉得那些芬芳的美味是怎樣來的嗎？別小看這些又霉又爛的葡萄，待你有福氣品嚐佳釀那一刻，可別忘記老翁今天所流的血汗呢！」

「誰要喝甚麼紅酒綠酒？」年青的枝子畢竟性急，迫不及待就插嘴。「這是個太空時代啊！誰有耐性去等待品嚐你那些陳年老酒？倒是我這些青翠可口，即食的葡萄才最實惠。你不信且試試看。」

「我才不要試呢。」老枝氣得把身子彎得更低，一面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世界實在變得太不像樣了。年輕一代原來是膚淺，庸俗，只看眼前利益的人。跟他們多說簡直浪費唇舌。」

老枝停了一會，便對嫩枝說：「我不再跟你辯論，讓時間證明誰的葡萄更有用吧。」說畢便把兩旁葉子合起來。閉起眼睛睡午覺去。

收穫的季節轉眼來到。主人把大枝上的葡萄摘下來，放在酒瓶裏面，預備釀酒。又把小枝上的葡萄摘下來放在竹籮裏拿去市塲賣。主人看看收成，臉上滿足的笑容在夕照下更顯燦爛。

（本文取自作者原著《知與情》，世界華福中心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