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

葉特生

朋友曾在黑龍江省北大荒安家落戶。

他描述那赫赫有名的東北荒野情景：在廣闊無垠的大原野上，只有兩種顏色：

白天是白色，暴風雪覆蓋一切，看不見一片綠葉。

晚上是黑色。不是幽閉小房間的暗角，而是無邊無際遼闊的黑暗，任你飛馳奔跑，都是申手不見五指的另一類空間。無星無月的晚上，黑暗彷彿有重量，重重疊疊四面合圍，壓得你胸口翳悶、恐懼、失望、沮喪，巴不得倒下來在那死寂裡。

有些寂靜是萬籟有聲（蟲鳴叫、淙淙流水、葉片落地），但那兒是真正的死寂，若不是自己和同伴的呼吸聲，會誤認徹底被棄絕，世界已經死亡。

這些寂靜令你睡也睡不著，即使睡在火炕上，四邊圍著火牆（空心牆中間燒炭火），在那滴水成冰的日子，黑暗得難過。

能夠活下去，因著有手電筒，一亮著，人就鎮定下來，追求光明和美善是人的天性。他說如果把人放逐到遼闊黑暗裡獨自生活，一定是最殘酷刑罰，任你自誇膽大，也會精神崩潰。

那是狼嘷。不是一隻狼，是群狼合叫的大悲鳴，夾雜了仰天長嘯、低首沉吟、憤怒、瘋狂、淒楚、傲慢的各種狼嘷；愈是漆黑，狼群愈是亢奮，在黑暗中互相追逐，奔突呼號，盡情享受黑暗中的自由和快樂。荒野是狼的故鄉，大黑暗是牠們的樂園。

名作家黑塞的「荒原狼」，提到狼體內有深淵。深淵不但是最深的墮落，也是濃重難解的黑暗，一個憎恨光明的異域窮鄉。

人在黑暗中戰慄時，正是狼群掌權肆虐的一刻。黑幕圍困中，只見一雙雙碧綠小眼睛，蘊含著詭詐、貪婪和仇恨。

遠行的人都熟知兩個驅狼秘訣：一是鞭響，一是火光。響一下鞭，牠退兩步；揮動火把，牠退四步，要不斷響鞭舞火，才可突圍而出。當人疲火滅，群狼就一擁而上。

在光來臨之前，我們的內心不也是有一羣北大荒的餓狼？

天天在交戰，立志行善，響鞭點火，最後發現，行出來卻由不得我。

「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約翰福音一9）這是扭轉敗局的開始。

習慣了黑暗，不喜歡光，甚至恨光怕光。「光來到世間，世人……不愛光倒愛黑暗。」（約翰福音三19）

耶穌一步步幫助世人明白光的意義。有一天，祂帶著門徒上了高山，恢復了祂本體的真像，臉面明亮如日頭，衣裳潔白如光。

彼得在光中嘗到溫暖、穩妥和愛，一種極高境界的快樂，這印象深印腦海。後來他寫信給聖徒，形容那是「因信祂，就有說不出來，滿有榮光的大喜樂。」（彼得前書一8）那是「出黑暗，入奇妙光明」（彼得前書二9）的經歷；「奇妙」和「說不出來，滿有榮光」，正是信祂的人不由自主發出的讚歎。

那天約翰也在現場。後來他寫的書信，也多次勉勵聖徒要在光明中行。沒見過真光的人，很難了解「光明」的意義，約翰說：「神就是光，在祂毫無黑暗。」（約翰一書一5）

甚麼叫「毫無黑暗」？

一切世上的光照在物體上，都會留下影子，影子就是黑暗；真光卻能穿透物質，沒有影子，毫無黑暗。

對於光和暗，我們所知太少。我們的心思彎彎曲曲，設下許多疑惑關卡，抗拒真光，不肯承認自己活在黑暗裡，也不承認神是光。即使不認，光還是光，祂的透射能力不減。

「但行真理的，必來就光」（約翰福音三21）回過頭來就光，那光就會直透你心思中的深淵，使你看見自己，渴慕真理，經驗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奇妙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