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火之旅

任行健 謝望玲

行健:沒想到太太患癌

以前「癌症」對我是個陌生名詞,像很遙遠的事,更不知這病對人的影響;然而,今天我對它的認識可謂不少。我太太望玲曾告訴我,她脖子有個硬塊,我沒特別去注意;從沒想到這與癌症有關。

1998年12月16日星期三,太太去醫院作了細針穿刺活檢,兩天後,化驗結果證實是惡性腫瘤。我的心情非常沉重。

結婚以來,我和望玲大小事務都一起做,且都很高興地去做。我們很喜歡看有品味的房子和室內裝潢,經常去看樣品屋,逛家具店和古董舖,買了些古董家具和繪畫。那天早上發覺冰箱空空如也,可沒興致去買菜,只坐在飯桌前發楞。望玲望著桌上擺放的我們平日喜歡看的建築設計雜誌,說:「我好像不再感興趣了。」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二人抱頭痛哭。剎那間,世界失去色彩,變得灰暗。「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太16:26)

望玲:擦乾眼淚仰望主

那天,我聽到這判刑似的事實,整個頭充血發熱。我先生行健與醫生在交談時,就像列車在地下鐵車站從我耳邊轟隆而過,越走越遠,我似乎獨個兒掉進失望深谷。回到家裡,我裝作若無其事,面對快兩歲的女兒,陪她玩,唸書給她聽,人卻感到很乏力。

接下來的週六下午,我們要去詩班練習聖誕樂曲,中午簡單煮個麵吃。弄到一半,不爭氣的眼淚就淌下來。行健抱著我二人痛哭一場,然後擦乾眼淚,深知主必陪伴我們走過這段路,只是心裡還是覺得很軟弱。

那天晚上,教會Ailee來我家陪我們一起禱告。行健和我都有同樣的感動:絕不能停留在自憐自艾的牆內,必須把目光轉向神,繼續讚美祂,繼續向神祈求。

確診我患上第三期末的鼻咽癌。我沒有問神為甚麼,所能做的,就是尋求祂要我和我先生要學習的功課,在患難中仍能榮耀祂的聖名。我曾向神祈求兩件事:一是在生活中對神更有信心;二是與神的關係更親密。心想,莫非神要藉著這苦難讓我學習這些功課?我必須交託,因祂必陪伴我渡過前面不可知的日子。

我從小在愛的家庭長大,父母無微不至的疼愛,姊弟妹之間融洽要好的感情,行健對我的寵愛,為人母親的樂趣,都使我在神的恩典中福杯滿溢。這突如其來的苦難,若沒有主在心中,我早就喪膽了。那些日子,聖經中的話語總是適時鼓勵我。

行健:醫治中教會代禱

週六晚上,教會Ailee來我家一起禱告時,我問自己:「望玲被診斷患癌症前,我們過著感謝讚美的生活,難道因為她被診斷患癌症,祂就不再配得我們感謝讚美嗎?」一問而清醒,當我著眼於自己身上,就會活在絕望中;當我眼睛專注於神,就活在盼望、喜樂中。於是對神說:「神呀,祢是活生生的真神。相信望玲的病有祢的美意,求祢幫助我們明白祢的計劃,又讓我們繼續以感謝、讚美過往後的日子。不論結果如何,在祢的計劃中,願祢的名得著榮耀。」

星期一早上因不知道她到醫院手術要等多久,就沒在意醫生說前一天不吃飯的提醒,吃了些早點才去醫院,結果手術被取消。醫生對護士說:「既然今天不能開刀,那就到我診所用內窺鏡檢查鼻咽好了。」然後又取出細胞樣本作化驗。回家路上,我們都希望不開刀。

化驗結果發現她患上是第三期末鼻咽癌,已蔓延至胸部和十多個淋巴結,腫瘤位置與顱骨緊密交接,無法開刀。由於望玲還年輕,醫生建議用最強烈的方法治療,包括一天兩次放射線治療和長達四個月的四次化療。因望玲身材嬌小,僅92磅,最大的危機是不能維持體重而導致治療失敗,所以醫院安排一位營養專家提供飲食計劃。

我們將她帶到教會來代禱,許多人得知情況後甚至哭起來。望玲是牧師的女兒、兒童主日學老師和詩班班員,年輕美麗,嬌小可人,個性溫順,大家都很關愛她。我們勉勵眾人要堅強,不要懷疑神。如神願意,求祂保守五件事:一是癌症得醫治,二是體重不減輕,三是不停讚美,四是不停止聚會,五是頭髮不脫落。

感謝神在五個禱告方面都有應允。治療開始前,醫生們對望玲的體重不減很沒信心,估計她的體重只有十磅上下限的空間,一旦減少20至30磅,治療就必須停止。感謝神,她雖消化系統的副作用比一般人嚴重很多,但體重一直保持比病前減少六至七磅而已。那些日子,她縱受到千辛萬苦,但除住院的兩個主日無法去聚會,從沒錯過一次主日崇拜。醫生說,超過90%的病人頭髮都會脫落,尤其亞裔,建議預訂假髮備用。望玲的頭髮一直又黑又長,只掉落少許,外人不會察覺。無限感恩的是,12年後的今天,望玲仍與我們同在。

望玲:苦難中愛在陪伴

我需要每天兩次放射線治療,持續七星期。同時又做四次化療,每次持續五天,每天24小時不斷注射藥物入到體內。這樣治療的成功率最高。行健一再安慰、鼓勵我,說不會讓我單獨走這段路。他向公司請假四個月。

治療一星期後,身體開始反應出藥物的殺傷力──口腔開始破裂,舌頭痛至無法轉動,吃東西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折磨,後來喉嚨潰爛到連口水都不敢吞咽。在這極痛苦中,我呼求神,有時神緘默不語,但我知道祂一直在我身旁。在烏雲之上,神的手仍掌管一切。

我和丈夫每天有一起敬拜讚美的時間,以唱詩讚美神開始,再而讀詩篇、分享,最後以禱告結束。有時因治療或疲倦令眼睛睜不開,後來甚至不能說話。唱讚美詩時,我只用哼的方式;讀經時,我們握著手,一人讀一節。輪到我時默讀,讀完了我會輕輕握一握他的手,以示已讀完。這是我們夫婦每天最甜美的時刻。感謝神,有些經文適時安慰我的心,如詩篇第十七篇8節:「求祢保護我,如同保護眼中的瞳人;將我隱藏在祢翅膀的蔭下。」有些經文如箭刺入我心,如詩篇第廿五篇7節:「求祢不要記念我幼年的罪愆和我的過犯;耶和華啊,求祢因祢的恩惠,按祢的慈愛記念我。」神的話就是這樣每天光照我們,賜我們力量。主很多時候讓我在小事上經歷祂,讓我的心充滿感恩。哈利路亞,讚美祂!

主賜我一些非常愛我、支持我的家人,他們隨時主動支援、幫助我,輪流照顧我的女兒,讓我無後顧之憂。行健更天天對我說些聽不膩的甜言蜜語,常常親我的臉頰,抱抱我,帶給我溫馨和滿足。再者,許多教會弟兄姊妹對我非常關愛,世界各地的弟兄姊妹又為我禱告,主的恩典真令我數算不盡。神的大愛就在這麼多愛我的人身上彰顯出來,讓我走這煉火之旅,從不覺孤單。

行健:神的愛不離不棄

化療的第二個星期,她的口腔就破裂了,她口內沒有一處完整皮膚,舌頭滿是被自己牙齒割破的血痕,無法講話,只能手寫表達。恰巧那時我口腔也長了個小瘡,吃東西很不方便,一不小心就刺痛得厲害。這口瘡幫助我理解望玲的感受是我的千萬倍,神藉此讓我對她有足夠的耐心。口腔破裂使望玲24小時活在痛苦中,或雙眼緊閉,或臉部扭曲,或眉頭緊鎖。很奇妙,每次我為她唱詩讚美神,就能使她慢慢鬆弛下來,變得平靜安詳。

第二次望玲化療反應極嚴重,因便秘、嘔吐、咳嗽,使胃部震動得厲害,以致傷口破裂。每天換膠布都有膿和血結在胃管上,影響行動,身體須保持某些姿態才不致扯到傷口;因此造成肩膊和背部酸痛,持續了一個月。三月底不但胃管發炎未癒,反而更嚴重,痛如被電擊,持續一個多小時。

3月28日是主耶穌受難週開始,那晚她痛得眼淚直流。她聯想到主耶穌為我們的罪走上十字架之路,那疼痛的程度實在無法想像。她更深體會神的大愛,於是泣不成聲地向神禱告:「主啊。我知道祢愛我。主,祢也看到我所受的痛苦。這情況拖了一個半月。主啊。祢若允許,求祢醫治。」

很奇妙,第二天她的傷口不痛了。清理傷口時,胃管周圍紅腫的皮膚也不見了。神垂聽了她的祈求,我深深體會到詩篇第卅篇5節:「一宿雖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歡呼。」

望玲:讓哀哭變成讚美

沒想到第二次化療身體的反應比第一次更惡劣,嘔吐得非常厲害,從躺著到坐起來,從坐著到站起來,都要幾分鐘去適應,否則馬上吐出來。身體任何移動都有可能觸動嘔吐。

因體溫失調,忽冷忽熱,睡覺時常會冒一身冷汗,衣服濕透,常要準備乾毛巾以擦乾身子,難受極了。這樣折騰,真的對上床睡覺也畏懼三分。在那樣痛苦的日子,要怎樣才能喜樂?這是我要面對的爭戰。有時我真被疼痛折磨得抬不起頭來,可幸我清楚知道不能給撒但留地步,讓牠吞噬我,所以必須警醒。神一再提醒我要學習這功課,繼續讚美榮耀祂。感謝神將我的哀哭變成跳舞。我一直讚美祂,我越讚美,喜樂、平安就越湧進我心。

放射性治療的最後一星期,被照得通紅的皮膚已開始有灼傷現象,整個後腦勺下面、兩鬢、脖子前後和上肩,到處都有皮破鮮肉現出的情況,天天要洗傷口,擦藥,以防細菌感染發炎。每天要用一兩個小時來清理傷口換藥。這都是我丈夫替我做的。這樣持續兩個星期,新的皮長出來了。感謝神把我的脖子換上一層又滑又嫩的皮膚。

治療後,每個月都回耳鼻喉科醫生診所複檢。最近醫生把探鏡伸到鼻咽裡感嘆道:「裡面的恢復簡直是奇蹟。」

因我的主要腫瘤位於頭顱正中心,為了讓放射線穿過頭骨後仍有足夠能量殺傷癌細胞,醫生增強射出的能量。癌症治好了,但還是造成一些永久性的傷害。雖然現在我未過危險期,兩年之內仍有可能復發,但感謝主回應了我的祈求,留住我的生命。

應該走的路還沒有走完,神要我繼續見證、榮耀祂的名。祂也讓我在病痛中經歷祂的信實和大能,學習過讚美的生活;我對神的讚美,不是看我的心情和喜好,而是因這位真神的大能和慈愛配得讚美。

行健:信心於試煉中成長

因著望玲患癌,我開始研究癌症,到處找資料仔細查看,好像變成鼻咽癌專家。1999年2月15日望玲的治療完成了一大階段,放射線療程結束。醫生很滿意結果,但不能肯定說望玲的癌病是否治癒,只說沒有復發就表示好了,這讓我很不放心;於是再去找參考書研究,得知如果復發,放射線療法不再奏效,化療也會無濟於事,唯一方法是將脖子的肌肉全部切除,並切去一條通往腦部的靜脈和通往胳臂的神經。如此一來,效果如何則沒說,連外觀我都不敢再想下去。

1999年2月29日,望玲開始做第四次化療,一個禮拜化療正式結束,跟著等身體恢復。治療期間,定期照斷層掃描。醫生一直非常滿意。4月28日顯示已偵測不到腫瘤了。但是5月12日,望玲在脖子上摸到三個很小的硬塊。再做斷層掃描,確認是腫瘤,還有四個我們沒摸到的也顯示出來。經與西北大學醫院和芝加哥大學醫院的專家會診後認為,開刀是唯一辦法。望玲堅持不要開刀。我們請醫生給我們一個安靜的地方禱告。禱告完畢,我禱告的感動是不開刀,請醫生給我們一段時間和家人們禱告。

在回家路上,望玲說她想通了。縱使犧牲容顏,只要是神的意思,她就願意開刀。只是她和爸媽等親人沒有得到明確感動,最後尊重我的想法。那醫生非常疼愛望玲,視她如孫女兒。他聽到我們不開刀的決定後,勃然大怒,罵我們拿生命開玩笑。他說,除非有神蹟,否則望玲好不了。

6月4日望玲的醫生度假回來,要望玲立刻去見他。診斷完了,他帶著不信的神態驚訝地告訴我們,硬塊都沒有了。他接著將上次與他一起檢查的醫生叫來,證實上次確實存在有硬塊。我們的心充滿著讚美感恩:「我要一心稱謝耶和華;我要傳揚祢一切奇妙的作為。我要因祢歡喜快樂;至高者啊,我要歌頌祢的名!」(詩9:1-2)

望玲患病,使我與神的關係進入一個新層次。我學會如何凡事謝恩,在任何環境都要讚美。我親耳聽到神的聲音,親身體驗神的大能,使我對神有了無限的信心。深知道沒有神的許可,任何事情都不可以發生;發生的事,無論好壞,都有神的美意。深信神這樣裝備我,必有祂要使用我的地方。我為此感謝神,願祂的旨意成就。「除祢以外,在天上我有誰呢?除祢以外,在地上我也沒有所愛慕的。我的肉體和我的心腸衰殘;但神是我心裡的力量,又是我的福分,直到永遠。」(詩73: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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