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貧窮,卻叫多人富足

寧威亞

時代背景

編者按:寧威亞牧師生於1922年。那是個兵荒馬亂、烽煙四起、民不聊生的時代。這一年,國民政府仍在揮師北伐,中國共產黨已經成立。1937年中國全面抗日,1945年8月美軍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幾天後,日本無條件投降。1946年國民政府還都南京,旋即內戰爆發。1949年國民政府退守台灣,中共立國。數以萬計的人逃到香港。1945年香港的人口才60萬,至1951年已增至220萬。大量人口的湧入,導致住房嚴重短缺,失業率飊升。這些逃難來的人,失去了國內家業,生活變得十分窮困。工人的薪金亦很微薄,1950年代秘書的月薪是250港元。一直到1966年,月薪僅及百元的工人比比皆是,大部分家庭入不敷支。

十塊錢

1949年我從南京來到香港,1952年東主關門,我便成失業大軍的一員。接下來禍不單行,除了失眠,我還染上肺病,患上嚴重的胃病,身上的錢都用光了。

感謝神的拯救,我在1954年3月12日信了耶穌。次日早上,妻子照常出外找工作。當時家裡只剩下四角錢,眼看馬上斷炊。我想向兩個同鄉借錢,一個我已向他借了不少,最近見他臉色不好;另一個是患難之交,叫梁亨運,我已向他借過一條金鏈子拿去典當,但到他那裡來回車費四角,他若是不在,我連四角買午餐的錢都沒有了。因此心裡就有點發愁,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想起王守寰牧師教我要向神禱告。我看看手裡福音單張上的字:「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神。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基督耶穌裡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腓4:6-7)我就禱告,把困難告訴神。才禱告幾分鐘,外面就有人敲門,竟然是梁亨運!他問起我的近況,我告訴他現在失業,貧病交迫,又把信耶穌和正在禱告的事都告訴他。他臨走時送我一張10元港幣的鈔票。

過了幾天,大概清晨六點鐘左右,朋友龔福成在門外大聲叫:「寧大哥,寧大哥,你出來一下!」我打開門,見他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短褲,蹲在地上說:「大哥,我剛從麻將館出來,把甚麼都輸光了,連身上的衣服也輸了。請借幾塊錢給我,我和我的老婆女兒,一家人幾天都沒有吃飯了!」

我向他傳福音,為他禱告,然後把身上只剩下的三塊錢,分給他兩塊。對他說:「回去告訴你的太太,叫她也信耶穌。」

豐富午餐

過一段時間,這10塊錢快要用完了,我再向神禱告。一個同鄉叫我去他的印刷廠工作,一個月30元,供三餐伙食。一星期後,燒飯的廚師走了,我還要幫忙買米,買菜,燒飯供八九個人吃。這個同鄉自顧不暇,不久要我為他把西裝和派克鋼筆拿去典當。一個月下來,只能付我工資20元。第二個月又欠工資,我就不能再做下去。

王守寰牧師來探訪我,叫我禱告。後來就找到理髮店的賬房工作,60元一個月。某天,一個客人來櫃檯付錢時,丟下遠東歸主聖經函授學校的報名單。我就開始修讀聖經函授課。後來函授學校寄信來說,一年一度的「香港工商展覽會」快要開始,每天有20萬訪客,是傳福音的好機會。他們要找四個人去發福音單張,每人一天兩塊錢,晚上六點鐘到十點鐘。我想為主做點工,就答應了。教會的丁太太見了我發單張,就介紹我到「東亞紡織公司」看守攤位,每天工資七元。函授學校的陳老師知道我家的情況,鼓勵我接受這個工作。我滿心喜樂,一面工作一面背誦聖經經節:「無論做甚麼,要從心裡做,像是給主做,不是給人做的。」總經理看見我努力工作,很是滿意。

回頭說「國語教會」,我在那裡信主受洗,教會增長很快。我與妻子才做了幾次禮拜,堂址便遷到窩打老道,我們去做禮拜要坐車子。那時,我和妻子都沒有工作。一個主日,我們身上只有八角錢,為節省兩角買頓午餐,便只坐半程車子,一段路要步行。那天由一位從台灣來的美國牧師證道,講台灣的福音需要,我很有感動。收奉獻時,心裡很掙扎。我們只剩六角錢,要支付回去的車資和午餐,要不要奉獻呢?後來決定,將午餐的那二角錢奉獻出去,午餐就禁食吧!誰知下車沒走幾步,就碰到一個熟人,硬拉我們去她家裡,吃了一頓很豐富的午餐。

王守寰牧師

有一天晚上,王守寰牧師夫婦請我們二人一起去吃晚飯。飯前,王牧師問:「寧先生,我們看到你在主裡面的長進,想要問一下,你有沒有心要全時間服事主?」我早就這麼禱告了!我20多歲就做生意,發過財,但都沒有像信耶穌那麼地喜樂。我覺得人人都是需要耶穌,希望有一天能當傳道人。

王牧師說:「那很好,如果你清楚有主的呼召,我想送你去讀神學。」他們夫婦願意每月供應我們50元。當時,我和妻子的生活費一個月至少要150元。還差100元呢!王牧師說:「這個你要憑著信心了。」王牧師一家七口,負擔也很重,他們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國語教會」又是個難民教會,奉獻很少,他的薪水不多,這我們是知道的。他肯供應我每個月50元,直到我畢業,愛心是很大的。我也有信心天父必會供應。

「香港聖經學院」給我半獎學金30元,現在還差70元。這時,我在「東亞紡織公司」做看守攤位的工作已有一個月了,開學典禮後,丁太太來看我說:「寧弟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石總經理要我來告訴你,東亞公司請你去做中文書記,一個月薪水250元。」妻子聽了很高興,可是我對丁太太說:「太晚了,我已經奉獻了自己事奉主。」丁太太覺得很可惜,石總經理卻說:「那很好,比在我們這裡當中文書記、甚至於當副總經理都要好,奉獻做傳道,前途無量。」

不停止供應

過了兩個星期,妻子對我說,缸裡已沒有米,那天是最後一餐飯。次日,我想向隔壁的雜貨店賒賬,以前也向他們賒過,可這次讀到一節經文,說以利沙時代,有一個先知負債死了,債主來逼他的妻子要錢。因此覺得欠債不好。決定從今以後再不向人借錢,要憑著信心仰望主,所以就沒有去借米欠賬。

妻子告訴我,家裡還有一大罐子的麥片。我們就決定煮麥片吃,加煉乳和白糖。第二天上課,早上11點就餓了。中午12點,肚子餓得更厲害。學校辦有伙食,說我們走讀生也可以吃,一頓八角錢,月底拿了獎學金付就是了。我想去吃,可是想到妻子此刻在家中吃麥片,夫妻應當同甘共苦,就沒有去吃,一直到下午三點多鐘。當時,我很火熱傳福音,身上帶著很多單張,在巴士上發,那天雙腿都發軟了,因為餓得太難受了。然而心中卻很喜樂,體會到主耶穌所說的:「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神口裡所出的一切話。」(太4:4)

次日早上,又是吃麥片,妻子說沒有煉乳了,我說沒有關係,還有白糖,又吃了三大碗,因為晚上才回家。到了第三天早上,妻子又說,白糖也沒有了。我就放鹽,吃鹹的,又吃了三大碗。到了第四天,妻子說今天連麥片也沒有了。我說:「這樣吧,妳吃我就不吃了,可以禁食禱告。」第四天,我早上沒有吃甚麼,直接到學校去。到了下午四點鐘,餓得頭都發昏了。

可是快到家的時候,忽然聞到一陣飯香,我想,這不可能是從我家裡出來的。當我走到家門口時,發現是從我家裡出來的,不但是飯香,而且還有紅燒肉的味道。我推門進去,看見妻子滿面笑容,就問她為何會有那飯和肉的香味?她說:「我今天出去做工,收到了工錢,就買了米和肉回來。」那天晚上我好高興,就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感謝主,到了時候,錢終於是下來了。這幾天我並不是故意在苦待自己,而是在磨煉我吃苦的能力。後來有些弟兄姊妹們都相繼來我家探訪,禱告,臨走時留下信封,裡面有5元的、10元的,最多20元的也有,一個月下來,竟超出了100元,真是神信實的供應。

更貧窮的人

就是這樣,我讀完了三年神學。留在國語教會事奉。一次,我和教會黃乃慈傳道去看望一戶人家,進門看見,房間當中一張大床,上面睡著一個人,用被子把頭蒙著。這位先生的母親哭著說:「我們今天若交不出房租,就要被趕出家門。房子是政府的,房租一個月十多元,已經滿期。」我拿出身上的那本小聖經,翻到詩篇102篇17節:「他垂聽窮人的禱告,並不藐視他們的祈求。」叫那老太太讀,她一面哭一面讀,然後我們就跪下去和她一起禱告,禱告後站起來。黃乃慈說:「我身上有一條鏈子,是我未婚夫送我的,拿去當恐怕當不了10塊,你身上有沒有一點錢?」我說:「我只有幾角錢坐車子,但是我有一支派克鋼筆,是青年團送我的畢業禮物,50元買的。」她就叫我拿出來。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一聽見這些話,馬上就從床上起來說:「現在我才知道,你們是真正信耶穌的人。我一個星期後就會還給你們。」

一個星期後,老太太的兒子向來不到教會聚會的,這回和他太太、母親都一起來了,而且守信,真的把鏈子、鋼筆還給了我們,他自己也信了耶穌。

商人胡孝清

後來我有感動離開「國語教會」。過了一段時間,中華傳道會就差我們去台灣宣教。

這裡我要提到一個人,是在香港認識的,叫胡孝清,上海人,交通大學畢業,過去在上海生意做得很好,他和父母都是基督徒。上海易手之前,他們就來香港;當時他的經濟很窘困。船到了香港,他很惶恐,人地生疏,全家八口,身上只有800元美金,怎麼過活?他就請父母到甲板上去,自己一個人在艙房裡面禱告,求主使他在香港有生意做,收入一定奉獻十分之一。

後來他經同鄉介紹,買了一間在樓梯口開的電器行,一家的生活得到了解決。每逢星期天,他就把賺來的十分之一拿到教會奉獻。有一次,批發商星期一要來收賬200多元,他一時拿不出來,就和神商量,可不可以兩個星期之後再奉獻;但他心裡卻有一個感動:「你先奉獻了再說。怎麼知道星期天晚上沒有生意呢?」於是他就憑著信心,把200元先奉獻出去。做完禮拜後,下午去開門做生意,路上碰到了三個美國人,曾向他買過好幾個收音機。美國人問:「我們剛才去你店裡,你怎麼關門了呢?」他答:「我是基督徒,星期天上午要去做禮拜,現在要去開門了。」其中一個美國人對他說:「你明天下午要給我送十幾個電晶體收音機來。」一個收音機就可以拿到200多元,他們先給了他500元。他感謝主,店還沒有開,生意已經做成了,他深深地體會到神的信實。以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奉獻也越來越多。後來我去台灣宣教,以及教會增長後要建堂,辦幼兒院,他都大力支持,先後捐了幾十萬塊台幣。

安舒的誘惑

1972年我來美國進修,在紐澤西主恩堂事奉,後來聽到俄亥俄州哥倫布城一個中文查經班的需要,他們只有幾個人,沒有牧者,希望我去傳福音。我覺得這是馬其頓呼聲,禱告後接受了邀請。不料去舊金山看望同鄉黃太太和她兒子時,他們都殷切勸我留下,說舊金山有兩間華人教會很需要牧師,月薪500至600美元。我說我已答應去哥倫布城。他兒子問我月薪多少,我說170元。他說:「天哪,在美國沒見到月薪只給170元的。這是違法的!」黃太太也說:「那邊天氣冷,我們這裡四季如春。」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為免夜長夢多,我第二天就打電話給哥城查經班的同工,告訴他們明天就飛過去。(到了哥城,他們主動把月薪調整為每月300元,這是後話。)

我在哥城事奉八年,查經班已發展成為教會,也買了自己的禮拜堂。我覺得是時候離去,到更有需要的地方了。1984年我接受北卡州府洛麗華人教會的邀請,全家搬到那裡事奉。我在洛麗事奉五年,直到退休。去的時候,教會30多人,離開時大人連小孩共200人左右,而且也買了禮拜堂。

助學傳道

我初次回中國大陸是在1982年,那時還在哥城教會牧會。1994年,我回到家鄉柏合鎮,當地的鎮長知道了,就拉我去吃家鄉飯,對我說:「你看,你的家鄉裡有那麼多的小孩子,到處在外面亂跑,他們是應該上學去讀書的,但是一般的中學和小學都要繳學費,遇到天氣不好,農人的收入少,就繳不起學費,因此就有不少的小孩子失學。還有些孩子們,功課都很好,可是一升到中學,學費就增加了,家庭情況不好,也都失學了。你回到家鄉來,能為孩子們做些甚麼事嗎?」

我聽了很難過。想起聖經上的話:「我們行善,不可喪志;若不灰心,到了時候就要收成。所以,有了機會就要向眾人行善,向信徒一家更當如此。」(加6:9-10)行善對傳道有利,但我沒有錢來做這個工作。聖靈提醒我:「你不是存了一萬元,要買一輛新車嗎?」我說:「這是妻子的建議,因為我在美國牧會20幾年,買的都是舊車,300元、500元、800元的都有,最高的是四千多元,妻子一直建議我應該去買一輛新車。以前我買舊車有兩個好處:一來是保險便宜,二來是我車子若有甚麼毛病,教會裡有人懂得修理,會幫我忙,所以我一共用了九輛舊車。」退休之後,妻子對我說:「你已經退休,不再牧會了,若再用舊車,萬一在公路上拋錨,怎麼辦呢?」於是我們才想要買一輛新車,可以後顧無憂。

聖靈又對我說:「你用了那麼多年舊車子,如果我保守你,就不會出事。沒有我保守,新車也一樣會出事。」我就順服,將這一萬元拿出來作獎學金,幫助家鄉失學的兒童。我開始組織一個協會,會員都是些教育界的人,把這個意思告訴他們,他們都很贊同,就立了一些章程,找到一些同工。當我要把這一萬元拿出去時,心裡很大掙扎,不敢告訴妻子,怕她反對。同時,這也是我們20多年來的積蓄,為的只是買一輛新車子,如今要拿來做獎學金,沒經過妻子的同意,真怕後果嚴重。後來想到戴德生所講的那一句話:「假如我有一千條性命,決不留下一條不給中國;假如我有千鎊英金,中國人可以自由支取。」而我是中國人、四川人、龍泉柏合鄉的人,難道連這一萬元還捨不得拿出來嗎?我流出眼淚來,悔改認罪,求主賜給我像戴德生那樣的愛心。

感謝主,我將這一萬元拿了出來,給柏合鄉幾個小學來做實驗。先幫助30幾個失學兒童,又把我母校柏合中學作為實驗點。第二次頒發獎學金典禮時,妻子與我同去,我們坐在主席台上,和那些領受獎學金的學生們照相留念,妻子笑得合不攏嘴。我問她我做得好不好?她說:「好得很!」這事工後來得到美國一些肢體的贊助,便推廣到「宣漢中學」,很多學生畢業後考上了清華、北大等名牌大學。我們就和他們通信,寄給他們福音單張和書。

我們這許多年來,去中國大陸工作,以四川為基地,這是我的老家,後來跨越四川,進入西藏東部。那裡有個「方舟孤兒院」,房子破破爛爛的。我和妻子曾在四川買了一棟房子,於是和妻子商量把房子賣掉,把錢捐給孤兒院,作建院基金。她同意了,我們就把房子賣了,得16萬人民幣,10萬送到孤兒院去。現在孤兒院的工作,越做越好。2009年我們又到孤兒院去,看見這些孤兒們,個個都會背聖經和唱詩歌。

天國多給

1989年我退休,夫妻二人的社會安全養老金每月只有320元。退休前,洛麗教會的執事會主席潘方正弟兄(現在是牧師)對我說:「牧師啊,要考慮。你目前受薪,一年有三萬元,上了稅,每月可以有二千多。你的房子,一個月要付六、七百元,還有汽車。你要好好考慮,你退休了,只有300多元,缺少五分之四。」我聽後心裡很沉重,但是我已經宣告要退休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退不行,只好禱告了。

禱告時,想到神過去的信實,祂一直供應,神使無變為有。我就得到勉勵,回到辦公室,看見一個信封,上面寫著我的中文名字。拆開一看,裡面有一張500元的支票,大受感動,跪下感謝主。清楚主對我說:「美國給你的少,天國給你的多;美國給你有限,天國給你無限。」過去我在多個地方做事,他們給我的錢都很少。教會給我的也是如此,但是天國給我的卻很多。教會都有預算,給我的有限度,神所給我的都是無限。我站起身來,決定遵照神的感動,正式退休。

神沒有失信,自退休之後,許多年來,我所得的,比教會過去給我的薪水一年3萬多還多上好幾倍,而且做的工作更多。直到如今,正如聖經上說:「『少種的少收,多種的多收。』這話是真的……神能將各樣的恩惠多多地加給你們,使你們凡事常常充足,能多行各樣善事。」(林後9:6-8)這是我服事主50年以來的親身體驗。

(摘錄自《我是小驢駒》一書,寧威亞口述,何曉東編寫。承蒙寧牧師允准節錄使用,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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