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所的囚犯石大叔

石大叔

從美國臨回中國時,我誇口說,今年奔50,除了坐監獄,甚麼都經歷過了。沒想到一回國就被拘捕。

時空錯位

被捕第一天,好像耳邊還聽到「石總」的叫聲。第二天,衣服被扒光,前後拍照,才感到真正落在了地上。第三天,有犯人過來為我剃光了頭,這才徹底意識到已經從天上落到地上,從地上落到地獄了。聽說99%進去的人出不來。穿上囚衣,被剃光頭,從老闆,到普通人,升級成為「犯人」,一下子心就靜了下來。主啊,只有袮了!

身上所有金屬類的東西都被剪去,沒收,包括褲子前的拉鏈。既然已不再是人,時空也不再是人的時空。十幾個待審的囚犯關在一個沒有窗子的空間,100℉炎夏高溫,如同一個高壓鍋,裡面充滿了恐懼、無助和絕望。每個人只分到大約四塊地磚大的空間;然而靈的空間卻無比寬闊。時間出奇充實!

一盞陰天裡發光的燈

至今,我才理解清朝人小辮子被剪時的屈辱感。當頭髮被剃時,我才切實感到一切都被剝奪,包括人的尊嚴。我渾身上下只剩下本體──靈。

我開始用靈詢問上帝,我沒有要求上帝放我,也不求上帝為我做甚麼,我只要求見祂。

自知罪名不成立,我問上帝,若是袮的美意,請說清楚。禱告後,第二天午飯,短短三分鐘狼吞虎嚥之際,腦子裡竟然出現一個念頭:「若是回顧一生所犯之罪,被抓的理由太多,就是判上三年兩年,還是神的恩典。今天你吵甚麼?別抱怨了!」這樣一想,突然就安靜下來。我停止與上帝吵架。

第二天,我對上帝說:「主啊,我好像有一點認識袮了;可是還不夠,請袮繼續啟示我,讓我真真實實看到袮的存在。」

這天禱告時,我與神商量解決案情的方法。我說:「主啊,我知道用人的辦法,我好歹能解決一些問題。這世界解決問題的訣竅不過是金錢、關係、能力,這一切都不成問題;但是主啊,若是 讓我來到此地, 必有人之外的方法讓我出去。」此時,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沒想到第二天提審時,那念頭果然實現,分毫不差!接下來幾天,求甚麼得甚麼,嚇得我禱告時不敢再求神,惟恐自己承受不起。

此外,一個更能證明有神的奇蹟是:進來第二天,剛剛安頓下來,我就有傳福音的衝動。看到一群人間地獄裡的同類,形形色色的人渣,有偷竊、搶劫、強姦、貪污、殺人未遂、黑社會老大等等,都是社會邊緣人,卻是最需要神愛的人,我不由自主地要為他們向神「開介紹信」。

除了講神的事蹟,我盡量關心幫助弱勢的同伴,偷偷把好吃的分給沒有能力加菜,只吃得起「水上漂」(幾片菜葉飄在水上)的獄友,拍一拍受欺負的伙伴,在各種小地方上讓他們感受到關愛。雖然同伴們百般阻攔,我堅持由石大叔為大家洗碗、洗廁所,而且洗得乾乾淨淨。

當他們看到我心中有燈,一盞陰天裡發光的「神燈」,許多人不由自主地就信了耶穌基督──神就是愛。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所有與案子有關的都是青面獠牙,醜惡鄙陋,令人恐懼緊張;所有與神有關的都是光明燦爛,美妙精彩,令人感動落淚。

感謝神,祂的確讓我看到了祂!我想這回神與我真結了不解之約。

我一直感覺到親人和弟兄姊妹們為我的禱告。我在禱告中試圖接應監外的禱告,安慰他們,告訴他們不要憂愁,上帝會讓我出去的。

你看上去不憂愁

飯前閉目默禱時,獄友們問:「你跟上帝說甚麼?我說,求上帝潔淨食物,強壯身體和靈魂。他們說,怪不得,你看上去不憂愁,原來心態好,把憂愁交給上帝了。你下次禱告時說出來好嗎?我們要聽。」我說:「學會感恩就有好心態。上帝給你一根刺,幸好刺在手指上,沒刺在眼睛裡。今天你被關,也許就錯過了一場車禍。」他們說:「對呀!」

我打定主意傳福音,開始講故事。囚友主動讓出空間給講故事的人睡。我用手機比喻聖靈的傳遞:手機有信息,人的靈與神相通時,就如同手機信息相通。奇妙了!有兩個獄友當場示範「手機相通」的效果,我當場為他們禱告,最後這兩位決志信主。

獄中唯一的一位大專生因白領罪被關。此人對福音特別渴慕。他拉著我到廁所,央求我即刻為他禱告,為他向上帝開一封介紹信。還說,你不能早點來嗎?說完覺得自己說得不妥,又加了一句:我禱告會對上帝說,讓你馬上出去。他聽不夠福音,還說要打一架,就能在裡面多呆一些日子,多聽些上帝的事。轉獄時,他抱著我哭,於是我為他禱告,他決志信主。

癲癇的犯人

他長得像漫畫裡的蛇,乖癖、扭曲,令人討厭。他坐在我的後面,嘆著熱熱的大氣,讓我很難受。我心想:這是不是撒但?可是看他這麼不合群,人人討厭他,我有意去接近他。有一天,他突然犯羊癲風,身邊的人給了他一條毛巾讓他咬著,以免咬了舌頭。醫生來,一問是羊癲風,說,又沒餓死,悶死,有甚麼關係,扭頭就走。我看沒轍,就蹲下來為他按手禱告。

他醒來後告訴我,因為這病,無朋無友,頻頻被炒魷魚,沒錢治病,女朋友更別奢望。我告訴他,只有上帝能救你。他說,有一次經過天主教堂,貧困潦倒,有人給他200元。我說,瞧,上帝已經給過你200元!

我對其他獄友說,上帝對人一視同仁,上帝愛你們比愛外面的富人還深,所以你們要同情有病痛的人,幫助他們。病人說:「你剛才的禱告我沒聽見,不算數,請重新為我禱告。」我禱告時,他一直落淚,身體發抖。大家很緊張,以為他又要犯病。我說,這一回是激動,不是病。

監務會變故事會

按獄中規定,工作時不許講話,講話要留到監務會時間,悔改認錯,表決心。每天的監務會一小時,我們就派人放哨,把監務會變成故事會。他們最喜歡聽的是美國的故事和上帝的故事。我把肚子裡的故事全搬了出來,水變成酒等等,就是講上帝能救人的好福音。這裡是人的盡頭,撒種容易紮根。一個月,三處監,福音的種子入心的人大概過半。

因為不能公開禱告,只有午睡時,和晚上值夜班時才能個別禱告,所以來不及為一些獄友禱告。大概是主的意思吧,讓我換了三次獄房,接觸到40至50個人,28天內,共帶領了三分之一的人信主。

最後一次是17到25歲的少年犯呆的地方。我心想,糟了,又要適應環境,怎麼與小子們相處呢?怎麼跟這幫小子傳福音?沒想到一去就碰到第一監室相識的一個小傢伙,「這不是石大叔嗎?」小傢伙們求我講上帝的故事,還有些人會唱哈利路亞。才四天,帶了五、六個小子到主面前來,孩子們單純,信得最快。

我也要流淚

有人偷了兩萬塊,被判六年,說划得來,因為用了大部分偷來的錢。有人搶500塊被抓,心中憤憤不平,因為錢沒用到。有一個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也是為了錢被抓,還擔心著比他年少的懷孕女友。可憐年輕又無知的人哪!我告訴他們,沒有一個人是無錯的,外面的人只是沒有被抓而已,他們也有錯。若沒有愛,就只有仇恨、絕望、憤怒,出去了還會回來。上帝就是愛。許多人同意,說:「我要信上帝!」他們問我為甚麼禱告時流淚,我說被上帝的愛感動。他們說,我也要流淚!

這些人中,有的眼睛裡充滿仇恨。我告訴他們仇恨不能消除仇恨,懲罰不能解除罪惡,只有耶穌的愛能救他們。

當我脫了號衣要離開時,小子們個個哭著抱我。要走時,我說:「上帝保守你們。」警官罵:「你不想走了!」

臨走時,必須經過以前呆過的地方,獄友們個個都衝過來握手。走出監獄時,深深呼吸,心想,就是不出來,也要感謝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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