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

陈明慧

一九九五年三月一日傍晚,我盼不到女儿田诗回家,等到七时多,叩门的竟是警察。他说田诗在我们家门前两个街口发生了车祸,头部严重受伤,现已由直升机送到核桃溪梅尔医院急救中心。

我和儿子立刻赶往医院。护士长告诉我:“你女儿入院时已昏迷不醒,脑压力超过六十,现正由脑科医生和外科医生抢救。”我听後眼前一黑,几乎晕倒。我告诉自己,一定要a镇定,无论发生甚麽事,都不能倒下。我立即祷告,求上帝帮助,赐我力量。

半小时後,脑科医生出来说,情况很坏,田诗的脑三分之二肿胀,充满溢血,头胪部分破裂,而破裂的头骨,正好割伤了主要的大动脉,造成脑部流血不止,脑压力不断上升;腿部和臀部因为强力的冲撞溢血肿胀,胸前锁骨断裂;若动手术,便会脑缺氧,几分钟内死亡。唯一办法是用药物降低脑压。医生说希望我有心理准备,这种情况,通常只是拖延时间,短者一星期,长者十天而已。

我和儿子进了急救室,看见田诗,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我平日健康丶活泼的女儿。天啊!她简直像一个坏了的机械人,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头部裹着层层纱布,头右边开了个洞插脑压力测量器;全身插满大小粗幼不一的管子;胸前锁骨两边给开了好几个孔;腰部上端也开了个很大的洞插管子;病床两边都是机器;她的呼吸丶心跳丶饮食丶排泄,全由机器代替和控制。看了这种情形,我心如刀割,哭泣着走过去要抚慰她,却找不着一处可以触摸她的地方。我只好闭上眼,含着泪,祈求上帝说:“主啊!请你看顾她,怜悯她!”我这样呆呆的站在她床边哭泣,久久不能离去。

以後的日子,我一大早就往医院里跑。不准入内的时间,我就坐在会客室里等,直至夜深。一回到家里,每一个电话铃响,都会叫我整个人跳起来,总担心着是从医院来的噩讯。一想起女儿在医院里昏迷,我便不能吃,不能睡。

亲友丶同事和教会的弟兄姊妹都非常关怀我们,天天来医院探望,安慰,陪伴丶开导,与我一同祷告。教会为田诗组织了一个廿四小时轮流不停祷告的小组,又请湾区六间教会的弟兄姊妺迫切代祷。几位牧师从三藩市丶柏克莱老远开车到医院,为田诗祷告。远在北京丶多伦多丶香港丶新加坡丶澳洲和瑞士的好友都不断来电丶来信,说他们时刻为田诗祷告。

我得了他们支持,心境由灰暗渐转为明亮。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上帝的旨意怎样,但我心里渐渐燃起了强烈的信念:上帝一定听祷告,祂爱我们。我学习把重担卸下给神,坚强忍耐。

一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田诗的情况一点没好转。脑压力仍不断上升;每次脑压一升,医生就加重药物降压,完全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到第十四天,过重的药物已叫她两肺发炎。她发高热,医生又用消炎药注入她体内,可是也全没作用。医生决定和我开第三次会议。第一次会议他说情况很坏;第二次会议他把廿多张X光片给我看,每张都是支离残破的脑部,部分更显出脑细胞已经死亡。由於脑部流血不止,一块橘子般大的血块凝结在头下方。医生告诉我,他用光照田诗的眼睛,发现瞳人已全无反应,说明病人是百分百的休克。通常在这种情况,纵然病人醒来,也只是个植物人。

第三次会议,脑科医生对我说:“很抱歉,我已尽了全力。妳女儿是我急救多年中,生命维持最久的,也是用药最重的。”但他无奈的说:“我也不愿意放弃,可惜我已完全没有办法。药不能再继续加重下去了,否则她的心丶肺丶肝丶肾等内脏会受损,而致死亡。”医生宣布当天下午即减少药物分量,两天後拆除全部机器。这等於说,他已放弃。

第十五天,田诗的情况完全恶化。几次脑压上升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热度很高,心律和血压极混乱,小便稀少而混浊。我急向医生求救,医生简单地回答已没有希望。我整颗心碎了,悲伤不能自持,自己也不想活下去了。

就在这最绝望时刻,我突然想到了主,啊,我亲爱的主!为甚麽我不寻求祂的旨意,只自己往牛角尖里钻呢?我立刻擦乾脸上的泪痕,把伤痛化为决心,跪下平静的说:“主啊,如果你的旨意要接我女儿回天家,你认为这样好,我愿意完完全全的顺服。但你知道,我一直希望女儿能活在身边,因此我曾想靠有好的医生丶科技丶设备丶照顾,使我女儿活下来,现在我知道错了,请你赦免我。我明白了,一切都掌握在你手里,我的生命气息也是你所赐的。我不敢再坚持求甚麽,只希望你明白及体恤一个母亲的心。如果你认为好,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爱我的女儿,像你爱我们一样?”

祷告完了,这是我十多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晚。翌日一早起来,想起女儿时日无多,便想把握每一分一秒和她相聚;我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院,见到那脑科医生竟然先在,站在田诗床边,脸上堆满了笑容──我从没见他笑过,每次见他都是沉重无奈。今天居然他笑了,还笑得那麽灿烂,我不禁也被传染了,急步上前问:“是不是有好消息?”他兴奋地说:“确是有好消息。我今天来,本想吩咐护士逐一拆除机器,没想到妳女儿的脑压从昨晚到现在,都停留在廿六到卅八之间。如这情况维持至今晚,脑压可能降至正常的十五至十八之间。我决定明天给她在喉间开一个洞,让她的肺自己呼吸,只拆除帮助她呼吸的机器,这对她的肺炎极大帮助。”我简直不能相信,高兴得不得了,连连祷告感谢主,说:“主啊,感谢祢!感谢祢!”

接下去她的右手丶右眼丶腿和左手都有反应。右眼能够睁开,只是左眼依然紧闭。护士说,可能是她左眼受伤较重,眼神经遭受破坏,或许以後也不能睁开了。只是我现在已全不介意了,只不停的感谢赞美神,说:“无论祢给我怎样的女儿,我都非常乐意接受。我不敢苛求完整,只求祢赐我力量,让我能帮助她度过苦难的一生。”我心里已打算田诗是残障的,只愿能照顾她一生,就於愿已足。

到了第十八天,没想到田诗的左眼也睁开了。她真醒过来了!我兴奋得全身的细胞都歌唱跳跃赞美上帝,忘形的大叫:“她完全醒来了,完全醒来了!”引得全病房的医生和护士都来看这神奇的一幕,同声说:“这真是个神迹!全是神的恩典,感谢主!”之後,田诗竟能和我们点头和摇头沟通。

女儿醒後第三天,由於保险公司不愿意负担每日一万多美元的庞大住院医药用费,我们只得从梅尔医院转到三藩市加洲太平洋医院。保险公司只答应负责一百六十天的住院费。想到梅尔医院的脑科医生曾说:“如果田诗能一年内康复,已经很好。如果康复期延长二至三年,也算正常。”我的心就为医药费愁烦,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神迹一个接着一个,田诗只住了廿六天就出院了。

田诗在加洲太平洋医院留医时,有四位康复师帮助和训练她;一位训练体力,一位训练日常生活操作,一位训练饮食,另一位训练讲话和智能。负责训练体力的康复师起初来帮助田诗从床上坐起来,但每次坐不到十分钟,田诗便面色转变,冷汗直流,心跳血压同时升高,头晕得无法忍受。康复师恐防出事,只好立即让她躺下。这样持续了一星期。忽然有一天,田诗用手指指脚,指指地板,再用手作要走路状。我向她解释,这不可能。但她坚持要,我便去告诉护士。护士不敢负责,找了康复师来。就这样三位康复师都来了,满房子的人看着我和护士扶起田诗,从病房一端走到另一端,来回走了两遍。全病房的人都瞪大眼睛,不能置信。他们看到神迹了。更奇妙的是,一星期後,她不用助行椅便可自己走路。两星期後她能上楼梯丶踏室内运动单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田诗的声带在第一次医生检查时,发现在事发入院急救途中被破坏了,因此她从此再发不出声音。对这件事我并不太执着,我仍然很感谢主,把一切都交给主。一星期後,一位耳鼻喉专科医生来做另一次检查,诊断结果和第一位医生一样。可是这一次,田诗忽然叫了我一声:“妈。”我兴奋得不停地对医生说:“谢谢!谢谢!”这位医生却不住摆手,叫我别谢他,他甚麽也没做过,该感谢上帝才是。田诗能说话了,一连说好几小时也不倦。她的音质丶音量和以前完全一样,没一点缺陷。

然後是进食,从出事直到康复训练期,田诗的体力维持,都全靠一条管子,从鼻孔插进胃里。因为她咽喉开了个小孔,这小孔带给她很大的痛楚。每次鼻涕口水流经这个小孔的喉管时,她都咳得非常厉害,有时甚至咳得全身抽缩,管子脱离胃部,要把整条食管拔出,用X光检查体内是否留有断管,然後又重新插入新管。每每一个晚上只能安睡两三小时。一天晚上,田诗又咳到食管震脱,她自己便把管子拔出。第二天早上,护士要为她插入新管,这一回她怎麽也不肯插,说要用口吃东西。医生怕出意外,没有答应。结果三天四夜她没进食。我非常忧心,祷告求上帝帮助。上帝使我想到一个方法,於是向医生和康复师建议,用X光观察她进食的情况。他们同意了,隆而且重地用X光机看着她进食。起初他们让她喝一些流质食物,流质食物正确的进入胃里;医生再给她一小片香蕉,当香蕉到了食道与支气管的交叉点时,移向支气管的方向落下。所有注视着X光机的人(包括医生和康复师)都非常紧张,正要准备用氧气筒帮助田诗呼吸,再用另一部抽吸机从咽喉的小孔取出香蕉片,以免香蕉进入气管,造成肺炎。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奇迹似的,香蕉忽然转变了方向,走向食道。每个人瞪大眼睛,无不啧啧称奇。我深相信,这是上帝的奇妙恩典。

第四位康复师训练她的智能。开始他只问一些很简单的数学丶地理和历史问题,慢慢再问些较复杂的问题。田诗对答无误。康复师带她到电脑前,请她打自己的履历表。田诗呆呆地坐着,几分钟动也不动,我正感无望时,她忽然把手放在键盘上,熟练地打出自己的履历。仅仅用了廿分钟。众人都看呆了,谁能使一个脑部严重受伤的人,在短短数星期内回复功能?伟大的神啊,祢是何等大能丶奇妙!医生和康复师都不能帮助她,是祢,真正的使田诗能坐丶能站丶能走丶能食丶能言丶能打电脑,一切恩典来自祢!若非祢亲自拯救,田诗不可能起死回生。

田诗在出院後两周,就回到教会去。四个月後,再回大学重修电脑和数学。她的成绩是A。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典,祂是赐生命和掌管生命的上帝。愿荣耀都归给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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