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信仰路

周方黎

我出生在中國從封建王國轉變成共和國的年代。青少年時期在短暫的「民主與科學」的啟蒙思潮中度過。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不少青年懷有天下興亡的責任感,嚮往空想的社會主義。我也一度患過左傾幼稚病;但在「政治」和「科學」雙方向我招手中,興趣讓我選擇了「科學」。

我在教會辦的中學裡唸了四年書,經常參加星期日的禮拜和查經班。由於當時文化基礎太淺,更缺乏人生經驗,所以得益很少。進了大學以後,就一心為個人的將來奮鬥和爭名奪利作準備。

然而,隨著自己科學知識的增加和理解的深入,越來越深地領會自然規律的整齊、和諧、美麗和複雜無比的奇妙。宇宙如此有序,其間存在如此多,又極其準確的巧合,決不可能是偶然和隨機的事件。這一切使我無可推諉地承認,有一位至真、至善、至美的上帝創造了和維持著宇宙間這所有的一切。我在各個科學討論會中,也遇到有相同認識並且信仰基督的人,他們給我的啟發和幫助很大,大家互相鼓勵。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退休了。開始將時間和精力用在深思宇宙的究竟和人生的意義上,重新閱讀過去不能領會的聖經。這次情況完全不同了,我在聖經裡找到了我需要的知識、智慧和力量;而且每重讀一次,都得到新的啟發和教益。從聖經這面明鏡中,我看清自己的自誇、自私、愚蠢和醜惡,想起許多往事使我感到愧疚和悔恨。

然而,基督信仰不是讓我沉溺在追悔之中;而是要拋棄舊我,振奮精神,開始新的生命,並且懂得,沒有基督信仰就不會悔改,也沒有生命。後來我的妻子和一個女兒也歸依了主耶穌基督,我們每天同時祈禱和讀聖經,內心有聖靈內住,並體會聖靈的工作效應。我的身心得到了自由,開始有充實的精神世界,享受豐富的新生命;於是迫切地希望和別人分享建立基督信仰的幸福。

我所接觸的人以知識份子和科學工作者居多。曾遇到下面幾種情況:一種人是對我所講的真道心有同感;可是礙於顏面,害怕有失科學家的身份,只是含糊地同意,不敢公開承認。這是長期以來科學至上的錯誤思想難以根除的表現。另一種是無神論或泛神論植根很深的人,他們對於物質世界和經濟實用之外的東西一概無興趣,聽不進「愛上帝」和「愛人如己」的教誨,也看不進送給他們的有關信仰的小冊子和單張。產生這種情況的根源在於改革開放以後,人的思想雖然開始鬆綁;然而對國內、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沒有認真批判梳理,明辨是非。由於思想上的慣性,人總是從他們固有的思想基礎,用頑固的、習慣的思想方式,自以為是地去面對新的事物,所以許多錯誤的東西還在社會上流行。科學界通常把信仰看成至少是落後和不科學的。不克服這種慣性就難以接受真理,建立信仰。我回想起自己建立信仰的道路,也是漫長而曲折的。

許多科學工作者是從大自然的極限中認識上帝的「至真」。紀元前的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和近代德國哲學家康德,是從「至善」的方面認識上帝;物理學家狄拉克和楊振寧,則是從自然規律的和諧與對稱之美認識上帝的「至美」。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為人類從各個方面指向創造主。保羅也指出這個道理,他說:「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就是按祂旨意被召的人。」(羅馬書八28)然而只有一條路能夠領人靠近上帝,就是歸信耶穌基督。

耶穌基督的使徒保羅在希臘首府雅典傳道的經驗(見使徒行傳第十七章),給我很大啟發。雅典是希臘的哲學中心,也是偶像林立的地方,保羅在那裡遇到以彼鳩羅派和斯多亞派的哲學家們。希臘哲學家們不信希臘神話那些仿照人類生活製造出來的假神,但又為找不到真神而困惑。保羅就分別用他們的言語和他們辯論,並且從他們的認識中找到缺口,自然地切入,講解真道,竟能在雅典那樣由希臘神話和原始哲學統治的環境中,爭取到不少人成為信徒。下面是一段保羅在雅典的講道,保羅站在亞略巴古(雅典的講堂)當中,說:

「眾位雅典人哪,我看你們凡事很敬畏鬼神。我遊行的時候,觀看你們所敬拜的,遇見一座壇,上面寫著『未識之神』。你們所不認識而敬拜的,我現在告訴你們。創造宇宙和其中萬物的上帝,既是天地的主,就不住人手所造的殿,也不用人手服事,好像缺少甚麼;自己倒將生命、氣息、萬物,賜給萬人。祂從一本造出萬族的人,住在全地上,並且預先定準他們的年限和所住的疆界,要叫他們尋求上帝,或者可以揣摩而得,其實祂離我們各人不遠;我們生活、動作、存留,都在乎祂。就如你們作詩的,有人說:『我們也是祂所生的。』我們既是上帝所生的,就不當以為上帝的神性像人用手藝、心思所雕刻的金、銀、石。世人蒙昧無知的時候,上帝並不監察,如今卻吩咐各處的人都要悔改。因為祂已經定了日子,要藉著祂所設立的人,按公義審判天下,並且叫祂從死裡復活,給萬人作可信的憑據。」(使徒行傳十七22至31)

保羅指出,人憑著自己的智慧不能認識真神。他的任務是要介紹他們認識這位創造主和祂的旨意。保羅引用他們所熟悉的詩句,指出敬拜上帝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們生活、動作、存留,都在乎祂」這詩句引自主前六世紀克里特島的詩人伊庇孟尼德(Epimenides)。「我們也是祂所生的」是主前三一五至二四○年西里西亞地的詩人阿拉塔土(Aratus)的詩句。

在那個講究階級制度的時代,保羅提出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偉大真理,宣講上帝「從一本造出萬族的人,住在全地上」,人人平等。他引證詩人的話,說明人類都是真神的兒女,而他所傳的,不是外邦神。他們,以至於全人類,都同祖同源,出於同一位創造主。雖然世人無知,不識祂,祂寬恕眾人,但是吩咐各處的人都要悔改,逃避審判。保羅指出,通向上帝唯一的道路是從死裡復活的耶穌基督。

保羅的教導使我領悟,對知識份子講福音要用他們熟悉的言語。例如對科學工作者,就從科學出發,引發他們從「真」方面認識上帝的大智大能,改變他們由錯誤的哲學所形成的舊的世界觀,明白單純依靠政治、法律等是不足夠。信仰是社會進步不可缺少,並且是根本的因素。我將一些經驗寫成小冊子,送給從事科學或文化工作的朋友,不少人讀後有所觸動。

有人誤解基督教反理性、反智慧,因為保羅說:「猶太人是要神蹟,希臘人是求智慧,我們卻是傳釘十字架的基督。」(哥林多前書一22至23)其實這是錯誤了解;因為保羅也說:「然而,在完全的人(屬靈經歷已經長大的信徒)中,我們也講智慧……我們講的,乃是從前所隱藏、上帝奧祕的智慧。」(哥林多前書二6至7)他對歌羅西教會說:「願你們在一切屬靈的智慧悟性上,滿心知道上帝的旨意。」(歌羅西書一9)保羅所反對的,是以智慧和哲學等來代替基督真理;而並非否定從理性出發的智慧和哲學,更不是說理性是與信仰對立。哲學家們透過理性了解一部分真理,知道無根據的宗教不可信;但他們也不能從哲學中找到上帝,因為上帝是超理性、超哲學的,只有耶穌基督是真理。當我們立穩在信仰基督的基礎上,以理性為因素的智慧和哲學才能得到正確、有效和最好的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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