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事,新作風

林敏雄

我生長在台灣中部雲林縣二崙鄉,家裡信奉民間宗教。村子裡的人都拜祖先和廟裡的偶像。小時候,逢年過節,總隨媽媽去廟宇向菩薩求平安;平日在家拜祭祖宗牌位;農曆七月中元節又拜鬼(閩南話稱鬼為「好兄弟」),求鬼不要找麻煩。既拜神又拜鬼,可謂典型的泛神膜拜。

當時鄉下醫術不發達,小孩生病,父母都是找廟祝請他們給一些香灰之類的東西和水吞下。我從小就接受媽媽所信的,周圍的人也都這樣,不會思想所信的是否真確。

及至唸高中、升讀大學工學院,受了科學知識的洗禮,才有破除迷信的心理。又由於看不見神,我就不信有鬼神的存在,成了無神論者,覺得科學最偉大。於是訂婚、結婚都不合八字、不看日子;買房子也不找人看方位、看風水;搬家也不看時辰。當時長輩們都說我們年輕人作事太輕率,不懂事。

生活好了,仍不快樂

我本受僱於某美國機構在台北的分公司,後給微軟公司買了去。一九八九年因工作關係,帶著太太和一子一女移居美國西雅圖,在微軟公司做事。初來的兩三年,很是忙亂,我的工作極忙,常要加班才能如期完成工作。身為組長,責任就更重了。

在台灣時,我們生活過得很好,太太也唸到教育研究所,夫婦二人都有很理想的工作,孩子都給嬸嬸帶。可是來到美國,甚麼都得自己弄,太太在家帶孩子比上班更辛苦。我的工作壓力很大,周圍又沒親戚朋友,內心苦悶,下班回來,看見孩子不乖,就罵太太:「妳是唸教育的,連自己的孩子也管不好……」我罵她,她更難過,也更苦。夫婦間常有不高興,甚至吵鬧,跟著冷戰不講話。我想,到了美國,甚麼都有了,房子更大,車子更貴,工作更好,薪金更高,可是我們的生活沒有在台灣時快樂。為甚麼?

我在外工作,太太負責帶兩個孩子(當時兒子五歲,女兒三歲)。她在美國沒甚麼認識的人,很感寂寞、苦悶,於是有空就帶孩子去圖書館,或去買東西,碰上一些中國人,還有一些是孩子學校的中國人家長,彼此漸有了接觸。美國有不少基督徒,來這邊的華人也有很多信基督耶穌的,跟在台灣時很不一樣。後來我們回頭看到,是因為上帝引領我們來到美國,我們才有機會認識基督徒和接受救恩。

太太變了,心裡平安

剛來美工作的第一年,我常出差。美國的獨立屋相隔很遠,太太覺得很靜,很是害怕。以前在台灣,她間中跟同事去聽佛教講經,同事知道她要去美國,就送她一些佛像之類的東西。她因為害怕,就在客廳貼了一張很大的佛像,希望能保平安;在臥室也貼了張小的,讓自己安心一點。但她內心仍是沒有平安,於是告訴了那些新認識的朋友,她們就邀請她去教會。太太也帶了孩子同去。孩子正需要玩伴,教會有小朋友,孩子高興,媽媽也高興。基督徒朋友告訴她,接受了主耶穌,心裡就有平安、喜樂,太太願意嘗試。那是一九九一年。

起初,她去較遠的教會,由朋友接載。後來知道在我們家附近就有個講普通話的教會,便每星期自己去。差不多一年之後信了主,於一九九二年感恩節受洗。

太太去教會後,整個人都變了,她是那麼的平安、喜樂。我也很想看看這信仰是否能幫助我,於是有個念頭要去教會。女兒上小學,太太給她唸有圖片的聖經。有時,女兒拿著這聖經請我讀給她聽,我說:「我沒看過呢。」太太說:「女兒叫你讀,你就讀給她聽吧。」我又看見女兒以真誠的赤子之心為我禱告,叫我很是感動。

一九九二年,電視台有個節目叫「天人之間」,是由寇世遠牧師講上帝與人的關係。當時我們很喜歡看的台灣連續劇恰巧安排在「天人之間」之後播映,為怕錯過,就老早坐著等候。起初,放映「天人之間」時,我就看報紙;直至有一次寇牧師分享自己信主的經歷,說到他年輕時也讀過聖經,但不大明白,大概到了大學畢業以後才突然領悟:宗教屬靈的東西,要先相信才看到、才明白。

得著啟發,逐漸明白

以前我從沒聽過這說法,覺得很特別,很新奇,它實在給了我一個啟發。正當此時,太太再邀我去教會。實在奇妙!幾個月前,太太叫我去,我就是不去。心想:禮拜天,你們都走了,我正好在家好好休息。但禮拜天他們都走了,只剩我一人在家時,卻不曉得要做些甚麼好,只是偶爾跟著去去。後來聽了寇牧師的話,為了好奇,就常跟她去了。

剛去時好像聽不懂,不知道他們講甚麼,自己也不投入,聖經也不會翻;但唱詩歌倒很受感動,也許在外地生活,內心多少有點空虛,聽到上帝的愛就多少受些感動。加上教會裡都是中國人,可結識一些同鄉,有了朋友就對教會不感到那麼陌生,反有親切感,於是每禮拜天固定的去。當時教會剛好有個慕道班,我參加了整整半年多,漸漸明白真理,知道主耶穌是我們敬拜的對象,是宇宙萬物的創造主、天地的主宰。

其實,參加慕道班時,自己還未信,只為多明白一點,恰巧有幾個人同去,又可以在班上提問題,例如祭司、牧師跟廟裡的和尚是否一樣……。當時我做高科技軟件,壓力很大,有時候晚上躺在床上還在想該怎樣解決這問題那問題。年輕時,很高興可以在那麼大的公司工作;可是我始終不那麼快樂!有時候腦子裡突然會這麼一閃:其實人裡面有個空洞,是物質世界永遠填不滿的,心靈的滿足應該是另一回事。

慕道班裡幾個人都跟我年紀相若,剛三十出頭,大家好像朋友一樣,除了禮拜天一起上課,也會彼此聯絡,好像有團契的力量。在那裡我慢慢就相信了耶穌,於一九九三年的感恩節受洗。有些人奇怪,我那麼忙,怎麼還有時間去教會?工作那麼好,還要尋求信仰?我就是因為寇牧師說:屬靈的東西是先相信才看見,不同於科學的實驗是先看見才相信,這話給我很大的啟發!

得新生命,學會認錯

信主耶穌後,家裡的偶像都除掉了,內心有平安、喜樂,自己有很大改變。本來我的脾氣是五兄弟姊妹中最壞的,家人都知道我個性剛烈。自認為應該這樣,若別人不這樣認為,就發脾氣。上班時也曾拍桌子罵過美國人老闆呢。工作壓力不大時,脾氣已不好,壓力大就更爆發了!跟太太吵了架就不理她,因我認為是她錯。她心裡難過,睡不著,我可蒙頭大睡。時間過了又和好,不放在心上,不肯面對事實,總以為錯的是她。信了耶穌後就不一樣了,如果吵架,聖靈責備我,我就認罪。聖經說:「不可含怒到日落。」所以縱然吵架,睡前就彼此認罪,一起禱告。禱告完了,甚麼怒恨都沒有了,再也不計較誰對誰錯。

還有,我的人生觀也改變了。最明顯的是,在兩三年前決定提早退休。如果不是信了主,我會像一般人一樣繼續忙著賺錢。信主耶穌後,我看見人生是那麼短暫,錢夠用就好了,天父有豐富恩典,我應該多用時間服事上帝,不像以前汲汲追求屬世的名利財富;故此毅然決定提早退休。剛開始時,我一半時間工作,一半時間事奉。但慢慢覺得自己聖經讀得不夠,就多花點時間讀經。因在教會也負責一些教導,就更需要多充實。從二OO六年開始上「基督學房」,希望好好裝備自己。至於事奉,最初幾年主要做些關懷工作,在夫婦團契服事,在教會帶領研經、探訪,又在執事會服事,這都是天父深恩。

心繫家人,分享福音

起初,孩子還小,我們不大清楚他們是不是真相信耶穌。到了中學,主日學老師問他們是否願意信主?要不要受洗?他們自己決志,受洗後參加團契,星期六去查經班。現在二人都是青年團契的聯絡人。感謝主!

我們是家族中第一代基督徒,其他家人全未信,所以內心很急切,要把福音傳給他們;可他們都在台灣,我們沒法直接做些甚麼,只能每天為他們禱告。深知道台灣民間傳統的信仰影響家人極深,甚至將他們捆綁起來;所以在電話裡跟他們談,很不容易。

一九九四年我回台灣,跟爸爸講:「我信了耶穌,成為基督徒,不拜拜了。」他說:「你到美國去,就給美國人騙了!」我聽後,很感無奈,只能笑笑,講也不是他可以明白的,也就沒再講甚麼。爸一直生活在雲林農村,不大認識字,所以不容易對他講道理。

禱告十年,不見果效

我們持續為家人禱告,十年過去了,還未看見上帝動工。有時,不免信心軟弱。但想到上帝是信實的,祂向亞伯拉罕應許會有兒子,亞伯拉罕一等就是二十多年,最終看見上帝作了奇工。想到聖經記載了不少上帝是信實的事例,又充滿了信心,繼續為家人禱告。

那十年,我有時候從美國出差回台灣,除了探望爸爸,也會帶著聖經從雲林鄉下去台中姊夫家,把握機會向姊姊、姊夫分享福音。姊夫是風水堪輿師,家裡供奉多尊偶像,看來不可能信耶穌;但我每次去,有機會仍跟他講福音。可他和姊姊都沒反應,既不問問題,也不跟我爭論,好像說:你信你的,我們信我們的。很好,宗教都是導人向善的,不必爭辯甚麼。又覺得中國人還是應該信佛教,你去了外國,怎麼就信了外國人的宗教?他們把宗教看為有地域性的。

起初幾年,我們傳福音給家人,就只能禱告,一兩年回去一趟探望他們,給他們講講福音。漸漸他們知道中國人所信的「神」有很多,各管不同的東西,有的管錢財,有的管土地,有的管出生……,跟我們所信的宇宙獨一真神不一樣;我們的上帝是甚麼都管。彼此觀念不一樣,他們的思想就是沒法子轉變過來;不過,姊姊和姊夫日漸發覺我的脾氣跟以前不一樣,不再那麼暴躁了。

我們看見姊姊和姊夫的關係不那麼和睦,有爭吵得很厲害的時候,有時姊夫一怒之下,離家動輒兩三天才回來。我更覺得他們需要福音,遂故意找週末去他們家,為的是請姊夫星期日開車送我去教會;可他每次送了我去,怎也不肯進教會的門,等崇拜結束再來接我回家。

姊夫信佛拜偶像,常說要做善事、積功德。我每次去都跟他講福音、耶穌和教會的事。在他心目中,信基督教也是好的,導人向善。我想,要傳福音給他們,真是很難!怎可能叫他們信耶穌呢?但無論如何,我不能氣餒,太太和我還是繼續為家人的得救禱告,有時候更與孩子們一起為他們禱告。

神蹟出現,姊夫信主

上帝有祂的時間,二OO四年,我決定提早退休,因看見爸爸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接他來美國住也不方便,於是從那年開始,每年回去看他兩次,每次逗留一個月,跟爸爸住,大部分時間與他在一起。

那年回台,有個週末,我去姊夫家,對他說:「禮拜天,我們去教會吧。」想不到他脫口而出說:「你先去吧,我下個禮拜去。」我想,他一定是跟我開玩笑,隨便說說罷了。他根本不想去,就這樣推說一下;但他突然這麼說,我也有點奇怪。後來,回到美國就忘記了姊夫說過的話。

過了幾個月,我打電話給姊姊,她突然說:「你姊夫信了。」我問:「信甚麼?」她答道:「他信了你們基督教呢。」當時,我也覺得姊姊在開玩笑。心想,如果姊夫真信了,大概就像一般中國人多拜了一個神。要他把所有偶像除掉實在很難;因為台灣不少剛信耶穌的人,還不大明白的時候,都沒除掉所有偶像,於是既去廟裡拜拜,又來教會,不知道偶像與真神的分別,只想多拜一個神來保佑他們,不知道這樣「兼收並蓄」是不對的。我想姊夫也是這樣,也就沒有很在意。

幾個月後,我再回台灣,姊夫很興奮地跟我談到他自己信主耶穌的過程。原來上次我回美國後,姊夫果然去了教會;可他不是慕道去聽福音,而是想去教會做義工。他覺得去教會做義工也很好,於是去看看有些甚麼需要幫忙。那主日他去到教會,接待的弟兄說:「你先去敬拜,敬拜完了一起去打掃吧。」姊夫說:「我不信你們這個的,我不去敬拜。我來只是看看你們有些甚麼需要幫忙,園子是否需要修一修,或哪些方面需要幫忙。」他們只好由他,總不能攆他出去。

第二個禮拜,他又來了,弟兄向他傳福音,他說:「你不要跟我傳福音,我不會信的。」大家覺得很奇怪,來教會做義工,但是不信,也不需要別人幫忙;可是,又不能叫他不要來。同工就請他喝杯茶,漸漸彼此就熟悉了。

有一天,牧師對他說:「我們每星期六有個讀聖經班,像讀書會一樣,你要不要來跟我們一起讀聖經?」姊夫想,我讀過易經、佛經,可沒讀過聖經,來讀讀也好。他不知道那班就像門徒培訓一樣,連續上了一兩個月,他自己就開始認真地讀聖經;因看見其他人都讀過,自己從沒看過,就更認真讀,一面朗讀一面聆聽,很真誠地要明白。自此,每個禮拜都去教會,禮拜六到牧師家上課。他告訴我:「到廟裡求『神』拜佛,也可能會靈驗;但它們都不能赦免我們的罪。唯有這位創造宇宙萬物的真神能赦免我們的罪,審判世人。」聽後,我知道姊夫不只是讀讀聖經,或只想多信一個神,而是他已掌握信仰真義,知道人要認罪悔改。

他又告訴我,禱告的時候,自己會認罪,又會痛哭;他為我姊姊禱告,也是沒法禁止自己哭泣,姊姊在隔壁房間也聽到。後來姊姊才知道姊夫哭泣是為她禱告,也為他自己禱告,深受感動。本來姊姊對宗教一直沒興趣,甚至對以前家裡所拜的東西也有點反感,因香火薰滿屋子,很難受!所以姊夫邀請她去教會,她就是不去。姊夫很希望姊姊信主,與他一起受洗,一直在等她;可她不信也沒辦法,他惟有在二OO五年七月與自己的母親一起受洗。

神蹟再現,恩典更多

姊夫越邀請姊姊去教會,她就越是不去;於是他不再自己邀請,而請女兒邀媽媽去,媽媽就不再拒絕了。那段日子,姊夫的教會剛好一連幾個晚上有佈道聚會。上帝的安排真奇妙,有一晚,姊姊受了感動,心就轉變過來。以前我建議她看聖經,或講給她聽,她就是說聽不懂,不知道人家講甚麼;可是她信主耶穌以後,竟自己讀聖經,覺得很有意思。感謝上帝,她的眼睛開了,亮了!跟以前很不一樣。姊姊和她女兒在O五年聖誕節受洗。

姊夫的媽媽受洗也是很奇妙的。原來很早以前,台灣鄉下已有宣教士來傳福音;所以她小時候就聽過一點,只因環境關係,當時沒有信,但她的朋友們也有信的。到她年紀大了,有時候大清早起來就聽福音廣播,家人不曉得道種早播在她心田,她對福音很渴求。我曾跟她聊天,知道她不識字,眼睛也不好,不能讀聖經,但常聽福音廣播。後來姊夫帶她去教會,很快就信了。

其實十年前,姊姊的女兒十八歲時,曾來美國讀了一年英文,她在我們教會的福音晚會決志信主;可惜回台灣後因家人還未信,也沒人繼續跟進,就沒去教會。到她爸爸去教會,她也就跟著去,之後與媽媽一起受洗。

這兩三年,我每年回台灣兩次,都跟爸爸在一起,希望他信主耶穌,但他的思想就是很難轉過來。有一次,我對他說:「爸爸,您現在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體會越來越好嗎?當然不會,只會越來越衰弱,不能像年輕時騎摩托車,跑來跑去,做很多事。您說,年輕是不是很好呢?」他說:「是呀!」我說:「如果您羨慕這樣,有希望的呀!如果您信耶穌的話,有一天您會像年輕人一樣,上帝會為您造一個新的身體,這是醫生也沒辦法的。我跟弟弟在美國都信了耶穌,以後都會到上帝那裡去。如果您信佛,就會到另一個地方,不跟我們一起了。現在姊夫、姊姊都先後信了耶穌,我們家的人以後去的地方跟您去的就不一樣。試想,我們全家人在一起不是比較好嗎?」

我又嘗試用不同的方法,希望他接受耶穌,例如:帶他出外,開車時播放一些台灣人的見證錄音帶給他聽。我不講甚麼,讓他安靜聽。他看見我這樣關心他,慢慢思想、漸漸改變,進而相信。姊夫、姊姊受洗後,也很有負擔帶領爸爸信主耶穌,姊夫從雲林接他到台中,把他帶到自己的教會。我二OO六年暑假回台灣,恰巧碰上中國人的鬼節(七月十四日),很多人燒紙拜拜,可我爸知道自己信了耶穌,就不再拜了,而且把家裡的祖宗牌位都除掉。同年底,爸爸受洗。

工尚未成,仍需努力

至今,我家還有兩個妹妹未信耶穌,大妹仍隨傳統信仰拜拜,可她兒子現在美國唸高中,已受洗,真感謝主!我信主後就向小妹傳福音,她說:「哪裡有靈魂的事!」她相信人死後就甚麼都沒有了。怎料過了幾年,她相信法輪功;因她工作的學校鼓勵他們參加法輪功聚會,她本來身體不好,法輪功有打坐、氣功和運動,她做後身體好了不少。法輪功也有講佛教的修行,她的脾氣收歛了很多;然而,沒有上帝的生命,人的罪性始終沒解決,只靠修行、做善事,所謂「積功德」,卻不知道人本身有問題,自己沒法改變,一定要換另一個新造的生命才行。看來要叫小妹信主可真不容易,越勸她信,她越是不信,越是說她信的法輪功好。我真要繼續恆切為兩個妹妹禱告,盼望有一天她們都信主!

(余黃國凱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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