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微笑

張敏

三年前旅居俄國,住在莫斯科,這座位於北緯五十五度的城市,一年裡大半年冰天雪地。好在公用設施還不錯,公共汽車和地鐵裡溫暖如春,而且所有住宅一律集中供熱,即使大雪紛飛,只要進了屋,可以穿單衣。有西方記者撰文,說要在自己的房裡擺上棕櫚樹,穿起游泳衣,享受夏日情趣。

雖然如此,莫斯科生活留給我的記憶,仍是徹骨的寒冷。在那兒,我看到社會轉軌和民主建設的艱難,信仰與道德的失落,刑事犯罪的驟增。

當時,在俄國讀書、作生意的中國人很多。初到俄國,在街上遇見中國人,感到挺親切,想不到迎來的往往是冷漠戒備的目光,甚至好像見了仇敵。說真的,北緯五十五度的嚴冬,比不上同胞們一張張冷臉更讓人寒心。

住的時間長了,聽朋友說,在俄國,大凡華人受騙挨坑、遭搶被殺的,作案者常常是華人,不得不防。沒過多久,我遇上這麼一件事。因為會點兒俄語,在路上幫了一位中國小伙子的忙,他誠懇地說:「大姐,謝謝您,可是不給您留地址姓名了。您呢,也別告訴我姓名地址,免得我一頭昏,保不準去搶了您。我剛剛被認識的人搶了,損失幾千美金,一切都完了,不知道下步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甚麼事來。」如此變態的真誠,令我毛骨悚然。

以後慢慢習慣了華人之間嚴加提防的目光,偶爾見著一個親切的眼神,一個友好的微笑,像是說「中國人?老鄉?」會讓我特別感動。

中國人真的難有笑容嗎?用不著閉上眼,也能想起以往在國內,見過多少逢迎上司的媚笑、鄙視下屬的嘲笑、旁若無人的狂笑、絕望無奈的苦笑…唯獨少有愉快由衷的微笑。難怪幾年前,有位外國人訪華,寫過一篇觀感,標題是「中國人,你要笑一笑」。

無獨有偶,俄國人也很少露笑臉,無論在擁擠的地鐵、公共汽車上,還是在劇場、公園這些消遣娛樂的地方,人們總是靜靜的,大都面無表情。青年人儘管不愛笑,還看得出比較自信。那些在商店購物長隊中久立的老人們,臉上大多蒙著濃重的愁雲。大概長時間聽不到笑聲的緣故,有次在地鐵裡突然聽到幾個年輕女孩爽朗的笑聲,心中居然一驚。把這感受告訴一位俄國朋友,他說:「安靜是出於禮貌,沉默是因為慣於忍受,至於不愛笑,這是真的。」

見不到笑臉的日子,讓人的心也像莫斯科冬季的天空一樣,總是陰陰沉沉。想不到一次突如其來的相遇,把我帶進一群微笑著的人中間。

那天我懷著沉悶的心情出門,去辦一件麻煩事,走在莫斯科最繁華的阿爾巴特街上,有人忽然跨到我面前問:「你相信耶穌嗎?願意認識耶穌基督嗎?」當天晚上,我走進剛剛成立的華人教會,正趕上首次佈道會。人人面帶微笑,彼此關心,是多麼真誠,大大地震撼了我的心。我感受到耶穌基督的大愛和真光,敬虔地接受耶穌作我生命的救主,讓聖靈教導我,賜我喜樂和信望愛,學習忍耐;再看他鄉明月,沒有了「低頭思故鄉」的傷感,心裡卻回盪著「主啊,我神!我每逢舉目觀看,你手所造一切奇妙大工」的悠揚旋律。

越過難以逾越的障礙,移民加拿大,全家團聚。西方的月亮並不比故鄉的更圓,只是太平洋彼岸的人們確實有更多微笑。陌生人擦肩而過,常常會碰撞出兩個微笑。遇上不順心的事,黑著臉出街,有人送來友善的一笑,拉長的臉也會綻出微笑。正東張西望找不到路,一聲關切的問話「我能幫你甚麼嗎?」誰能不報以感激的微笑?

太平洋彼岸,也有林立的教堂,順著教堂的尖頂,我凝望伸向藍天白雲的十字架,遙想當年的清教徒們,把十字架背上這塊新大陸……忽然,我明白這些微笑的背後,是有這麼一段不能抹煞的歷史淵源:神的大愛,融化了他們心裡的積雪。即或嚴冬在人們遠離真光時悄悄重回,那昔日留下來的溫暖尚未消退,仍釋放著今日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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